“重要吗?”
“重要,朕想知道,朕错过了多少次坦白的机会。”
对朝瑾的敏锐长鱼姣并不疑惑。
平心而论,从前,他们之间唯一不可逾越的隔阂便是朝瑾瞒下惠妃对她下毒一事。
“永宁宫那日,贵妃笑的真美,迄今我还记得贵妃鬓边的芍药娇艳的晃人眼睛。”
朝瑾的心彻彻底底坠入深渊。
原来早在那时,姣姣便知道了。
所以惠妃毫无反省之心,会在生辰当日还妄想他是给她体面。
只因他的维护,从一开始就让姣姣在她人眼中成了笑话。
德妃,和婕妤。
永宁宫满宫之人。
还有谁呢。
温宁晚还将此事告诉了多少人。
让多少人在暗中笑话长鱼姣。
朝瑾此刻只觉得讽刺至极。
他竟大言不惭的问长鱼野,他的喜欢不够明显吗。
“我的孩子呢。”
在朝瑾陷入无尽苦涩时,长鱼姣陡然开口的问题,仿若惊雷当空而下。
朝瑾无力的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进退维谷原来是这般感觉。
朝瑾只觉得一颗心彻彻底底坠入了不可听闻的深渊。
前有惠妃下毒,又有众人在他自以为周全的惩罚下欺辱姣姣。
如此刻他告诉姣姣,他们的孩子没了......
朝瑾忽然将头埋进长鱼姣颈间,贪婪的汲取这一身久违的冷香。
在情绪拉扯的极痛中,朝瑾听见自己平稳的声音,
“姣姣只是落水受寒,并未有孕。”
长鱼姣终于伸手推拒开朝瑾,漂亮的狐狸眼带着毫不遮掩的倦意。
纤细的苍白手掌抚在腹部,
“没有?我明明感觉到......”
“姣姣,你听朕说,没有,我们,没有孩子。”
长鱼姣愣了神,倦怠的眼睛看着朝瑾,
“没有吗?”
“没有。”
这一刻,好似从遥远雪峰呼啸而来的冰棱捅穿了心脏。
他彻彻底底的否认了他未出世的孩子。
可他没得选。
大掌小心的触碰长鱼姣苍白到近乎透明的面容,朝瑾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姣姣,再,信朕一回。”
晶莹的泪珠细碎的揉散在眼睫,长鱼姣的面容分外平静,只有眼底的哀恸昭示着她心底最深处的伤痕。
正月十六,绚烂烟花绽放在柿柿如意之上时。
“我曾是,真的信过你。”
“但如今,我无法再信。”
朝瑾的面色变得颓败无比。
他听懂了。
不是不愿,是无法。
他永永远远的失去了被长鱼姣信任的可能。
多情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学着长鱼姣一般的模样,
“好,那就不信。”
“秦渐书,商陆,你信谁朕替你找来。”
长鱼姣轻轻摇头,
“算了,也好。”
这一声算了实在太轻。
又实在太重。
看着长鱼姣逃避一般蜷曲身子,背对他躺下,朝瑾只觉得心口处的隐痛,都好像瞬间失去了力道。
长鱼姣以自戕为挟,逃出携芳阁,纵下太清池前,有惠妃手下的宫女大放厥词。
朝瑾忽然失去了解释的勇气。
毕竟在长鱼姣面前,他一直以来都是惠妃的保护伞。
她才会说,也好。
也好,免得生下孩子,会被他交给惠妃。
朝瑾俯下身,将长鱼姣抱回床上,
“姣姣,你不必信朕,但朕总想让姣姣欢愉。”
言罢拍了拍手,命人将一个托盘取来,其上放着一只小瓷罐,罐中放着许多张字条。
“姣姣玩过抓阄吗?”
长鱼姣抬眼安静的看着朝瑾,朝瑾也不急,先拾了一张出来摊开,只见其上写着,
“玉充仪,步步生莲。”
在长鱼姣疑惑的目光中,朝瑾笑意温和,
“姣姣受寒,暂且经不得风,待姣姣大好,朕再送姣姣一份大礼,只是修养期间恐姣姣无聊,这个罐子满当的很,姣姣无聊时便抽一张玩儿,好不好?”
听罢朝瑾的话语,长鱼姣抬手从罐子中也抽出了一张字条。
这一回上面写的是,
“莲婕妤,猫食。”
长鱼姣眨了眨眼,无声的询问朝瑾。
朝瑾没想到长鱼姣一抽就是这一张,心中泛出心疼的同时,尽量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莲婕妤做过的事情。
闻言长鱼姣却是忽然明白了,这个小瓷罐所为何用。
将刀刃悬于头颅上方,所有欺辱过她之人,日日都要胆战心惊的等候从携芳阁传出的消息。
今日这把铡刀,会铡了谁的脑袋。
就像猫捉老鼠一般,戏谑又残忍。
“只是些老鼠?”
长鱼姣眼尾挑出一抹勾,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视。
朝瑾叹了一声,
“你想要之人,都在,惠妃,莲婕妤,和婕妤囊括几个捧高踩低的低位,姣姣只管玩便是。”
长鱼姣闻言倒是将手心的纸条扔回了瓷罐。
“猫食怎么也太委屈莲婕妤了,好歹是三品娘娘呢。”
长鱼姣漫不经心的撩过发丝,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戏谑散漫,
“盐是金贵物,叫莲婕妤多吃些?”
像是为自己想到的绝佳主意感到开心,琥珀色的狐狸眼透出天真狡黠的笑意。
即便底色是漠然,朝瑾还是为这份坏心的鲜活生出感动。
慢慢来便是。
总要叫她泄愤的。
“好,朕命她一日食三盐。”
猫食寡淡无味,又作践人。
盐吃多了同样叫人舌根生麻,痛苦不已。
但正如她所说,盐是精贵物,旁人听了总也要夸她一句以德报怨不是。
“她们都知道?”
朝瑾清俊的面容浮着温和的笑意,总是玩世不恭的声音也带上股文雅周正的平和,
“猫抓老鼠,老鼠不知道,猫怎么玩的尽兴?”
罐子中有名之人都在前日收到了一本册子。
册子之上记载了罐中所有的惩罚。
但他没告诉她们哪一种惩罚,是属于她们谁的。
就让她们在一月的恐慌中,日日对照着那本册子,提心吊胆的活。
长鱼姣点了点步步生莲,
“跳舞?”
朝瑾摇头,注视着长鱼姣的眼眸盛满笑意,
“烧红的碳铺开长道,将人褪了鞋袜推上去,灼烧焦痛之下不正是,步步生莲?”
还真是磋磨人的好手段。
明明叫人痛不欲生的感受着脚底的灼烧,偏要叫什么步步生莲。
“玉充仪宫中发现火油,木炭,朕才如此惩她,姣姣莫怕。”
长鱼姣闻言一怔,火油木炭。
想必若非她自有谋算,携芳阁还真的烧一遭。
“我要一个人。”
倦怠中想要将朝瑾赶离时,长鱼姣忽然开口。
朝瑾闻言眼睛霎时泛出光亮。
他最怕姣姣彻彻底底的冷淡他,不看他,不与他言语。
如今不过是要个人,他都感到了巨大的欢喜,
“姣姣想要谁,朕无所不应!”
“宋鹤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