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才女着称的莲婕妤被压跪在人来人往的御花园,面前铺陈开无数纸张,身旁是四名膀大腰圆的老嬷嬷,
“皇上有令,命莲婕妤诚心为珍姬祈福祝祷,跪在此处为珍姬写下祝福诗句,直到珍姬醒来!”
本就是假才女,真清高。
如今堂堂三品婕妤,被压在御花园,为小小正五品祈祷。
面子里子都被扯落个干净。
所为只因珍姬禁足期间,莲婕妤买通御膳房的小公公,将皇后安排好的膳食统统换下。
没有传扬开的是。
莲婕妤不单只是让御膳房将膳食换做粗鄙,更是心思恶毒的存了折辱之心,将兽坊喂给猫的猫饭混入每日送到携芳阁的膳食中!
若非后头送膳的小公公年纪轻,心善。
自己掏了银子换了寻常饭菜,珍姬......
“呸,什么才女,简直是恶妇!”
看守莲婕妤的一位嬷嬷狠狠啐了一声。
宫中下作手段不是没有。
可像这位这样不讲究,侮辱人的,世所罕见。
哪怕是宫女太监,也断没有叫其吃猫饭狗食的道理!
这一场风波不知何时是个头。
可所有人都知道了,闭紧嘴巴,恭谨着对待携芳阁那位。
毕竟往前数几十年,也从没有惩治后妃是将人捆了关起来,生生熏哑喉咙。
也没有按着三品上的娘娘跪在人来人往的御花园,为正五品妃嫔祈福写诗的惩罚。
只是在此期间,众人虽然夹着尾巴,却纷纷将目光盯向有复宠之势,阻拦携芳阁小满求救的永宁宫。
说难听些,前面的都是小喽啰,即便是婕妤娘娘,在惠妃跟前也不算什么。
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中,朝瑾抱着长鱼姣,手中捧着一本十分有趣的游记。
清俊儒雅的嗓音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玩世不恭,而是透出十分罕见的平和温柔。
“姣姣,早点好起来,朕带你出宫玩儿,上林苑驯了一匹很漂亮的珍珠白小马,与姣姣最是相称。
瞧朕,忘与姣姣说了,姣姣莫慌,三月的春猎叫朕挪了时日,待姣姣身子养好了,想出宫玩了,朕再下令叫他们准备上。”
大雍历来春猎秋狩都定在三月九月,从无更改。
白榆小心问起春猎事宜时,朝瑾只是淡淡看了白榆一眼,问他,
“你的意思是让朕于此刻抛下姣姣?”
满朝文武不明所以,有上书道祖制如此,怎可轻易更改。
改天那上书的臣子就被朝瑾召进宫,抄了足足一日的静心经。
此事一出众大臣也都明了,甭管皇上为何想一出是一出,总之就是不想听他们讨嫌。
“皇上,二公子已回。”
白榆小心的推门入内,轻声禀道。
朝瑾眉心微动,这才将长鱼姣重新安置好,掖好被角,又在长鱼姣额间点了点,
“姣姣不是最在意你二哥吗,如今他都来了,姣姣便,醒来吧。”
说话时朝瑾唇齿尽数是苦涩之意。
秦渐书说姣姣伤心伤神,宁肯陷在迷蒙梦境,也不肯清醒过来。
若有其亲近之人,或能将其早早唤醒。
本就受损极大的身体,再拖下去,只怕更糟。
朝瑾起初还心存幻想。
幻想姣姣曾那般喜欢他。
也许姣姣会期望睁眼看见的第一人是他。
可三日过,哪怕是白露夏至靠近,都会让长鱼姣眉眼不自觉松散些。
只有他。
只有他一靠近,长鱼姣便会皱眉。
夜深时,明明仍在昏睡的娇娥甚至会淌下泪来。
直到今早,他福至心灵,将熏就龙涎香的衣袍换下,如此靠近长鱼姣时,才总算没看得她清艳面容上的抗拒。
幽幽的叹息声中,朝瑾转身离去。
便也看不见身后缓缓睁开的漂亮眼眸。
轻缓的眨了眨眼,确认朝瑾不会回头,长鱼姣才叹一声,踮着脚踩在地面。
却又忽然倒抽一口冷气,险些跌落在地。
如此撑着床架许久,才慢之又慢的行至桌前,抽出桌面上的糕饼,轻轻咬下,只是咬了一口,又摇着头着将其搁落。
呛烟又呛水,喉间生疼,这干巴巴的糕饼吃下都觉得喇嗓子。
那日落水后昏迷假不了,呛了水的窒息叫她确实陷了一夜噩梦。
只是第二日清晨刚刚醒来,便听得秦渐书煞有其事的扯她伤心欲绝,不肯醒转。
她便顺势又睡了几日。
若不然,哪有人真就能在昏迷中,因为朝瑾换了香,就舒展眉目。
至于孩子......
长鱼姣抬手抚了抚小腹,微微阖眼笑起。
朝瑾也配她用亲生骨肉算计吗?
真真假假,春秋笔法。
一件事中,只要关键的一点是真,那整件事便都是真的。
从头到尾,真的事情只有两件。
一是那颗助孕药丸的药效。
二是她真切受损的身体。
何贵人送来的助孕药丸只有一颗。
被她送给秦渐书检验,又在前不久将其取回,混在皇后送来的避子药中。
只要秦渐书将此药功效告诉朝瑾,朝瑾便会为她填补上故事的开端和结尾。
深信皇后,不疑有他。
在避子药中服下了坏人身体的助孕之药。
如此便能解释她为何会有孕。
而秦渐书呢?
她再了解不过秦渐书。
功成名就是他一生所求。
正如许久之前,她设计携芳阁中毒一事一般无二。
小满夏至只是吃坏了肚子,可因话语牵引让秦渐书发现,将她二人的病症说做中毒,于他更有利。
于是他便说,她们二人是中毒。
而今人尽皆知,她是因私服避子药而失宠,她又给秦渐书铺垫好了完美的,天衣无缝的理由。
无论是她身下的鲜血,还是秦渐书能够找到的助孕之药。
都在牵引秦渐书,告诉朝瑾。
她有孕了。
但因为失宠,禁闭,纵池而小产。
如此方可抹去朝瑾心中,因为她私服避子药生出的隔阂,才可以让携芳阁重拾盛宠。
依附于携芳阁的他,才有更大的前途。
最重要的是。
他便也有了可以要挟她的把柄。
这般完美的布局,若秦渐书还能保持本心,忠君的告诉朝瑾她只是落水伤身。
那就不是秦渐书了。
长鱼姣抹去唇角糕饼的碎屑,琥珀色的狐狸眼微微下弯。
当她小产之事坐实,朝瑾便彻底前不可进,退而无路。
不得不,再瞒骗她一回。
若他没有毁去她的柿柿如意。
她便会与他共受丧子之痛。
如今,她只需扮演好,从头到尾一无所知的糊涂人即刻。
思绪回落,长鱼姣却敛了几分轻快,苦涩的叹了一声,伸手揉上发疼的双膝。
若说她又没算到的一件事,大概是春日池水深寒。
寒冰冷椎在水下无孔不入的钻进双腿。
钻的人,真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