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总管是居住在东便门角楼的狐仙。
跟红姑娘与狐四太爷不一样,狐总管是有专业的神职中介人员供奉的坛仙。
红姑娘虽然总是给大家借家具,但是因为她不驱邪禳灾,所以不需要神职中介人员。
狐四太爷虽然是城南狐狸领袖,可是他本身只是约束城南的狐狸,不接受供奉,只是与人类知识分子交好。
但是狐总管是非常典型的坛仙,平日里给民众干点寻物、咨询的活,偶尔会驱邪治病,但它最主要业务是惩治作祟的狐仙。百姓被狐仙所扰,就可以去找狐总管帮忙。
狐总管所求不多,求时烧香并带上些食物就行。假如没有食物,还可以用足够多的老鼠上贡。所以狐总管在京城颇有威望。
因为狐仙的数量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华电工也希望狐总管能逐渐隐退。但是这件事之前他们的普通工作人员跟他们谈的时候没谈好,所以需要法师跟它谈一下。
梁开金是主动请缨的。
华电工有疑虑,但是他们人手本来就不够,又因为领导人要出国访问,他们的神职中介职工要出国继续当保镖,所以这件事就交给梁开金办了。
但因为狐总管一直为京城维持狐仙与人之间的正常关系,华电工也不愿意让它受伤,所以又派了顾方平父子和郑世虹师徒协助。
与其说是协助,不如说是监视。因为梁开金经手的狐仙就没有活下来的。
梁开金并不是多么欢迎他们四人,但无可奈何,但他还带了个同为供奉张五郎的打山佬。
他们是以有狐仙作祟的名义求见供奉狐总管的李香头的。
在京师,供奉坛仙的神职中介人员称为香头。
李香头平日就在东便门外活动。这里有条河,名叫通惠河,河上的大通桥即使是工作日也极其热闹。
顾方平觉得在这里行事绝不能引起骚动,否则就是群体事件。
一行人来到东便门外,与李香头碰头。李香头是个年迈的女人,她看见这一伙的男人有些困惑,她问:“你们是一家人?”
梁开金说:“不是,我们是一起来京城办事的,结果被狐仙骚扰了。”
李香头点了点头,她又问:“你们有人被狐仙拿法生病吗?”
梁开金问:“病了如何,不病又如何?”
李香头越发地觉得他奇怪。病了就是病了,没病就是没病,怎么还能这如何那如何。
但她还是答道:“坛仙与天鬼不同。男女有别,女坛仙只给女病人看病,男坛仙只给男病人看病。姑姑是女坛仙,她只给女病人看病。我看你们都是男人,如果是男病人,那得去找别的坛仙才行。”
梁开金说:“那个狐仙只是把我们的钱给弄走了,没有让人生病。”
李香头说:“那行,你们跟我来。”
梁开金让顾有道和林舒像先前说好的那样,在外边守着,他和顾方平、郑世虹走了进去。
李香头让他们烧香下拜,梁开金在烧香的时候,用左手掐了个诀,低声念了起来,“弟子有金城王锁一把,祖师与我锁了高坡大庙,本师与我锁了低坡小庙,三元宗师与我锁了沿江二十四庙……”
神帏后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尖叫,一只黄鼠狼“咻”地窜出,李香头才叫了声“姑姑”,黄鼠狼已经跑没影了。
顾有道正等着狐狸,忽见一只黄鼠狼窜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里头乒乒乓乓的响声吸引了注意力。
“抓住它!那只黄鼠狼就是狐总管!”梁开金尖声叫道,伴随着李香头的尖声叫骂。
顾有道一听,赶紧追了上去,可是那个打山佬比他快多了。
他带着一只猎犬,那只狗扑上去就要咬狐总管。
狐总管以险而又险的姿态躲过猎犬的攻击,但被打山佬一棍子敲中,又是一声尖叫,它在打山佬和猎犬的夹击下忽然消失了。
但是顾有道看得明白,它一溜烟地往林舒那边跑去了。
顾有道跟打山佬说“我们分开找吧”,就一人选了个方向找了起来。
顾有道一脸认真地找了下,就往林舒那边过去了。
顾有道到了林舒那边,就只见林舒一个人站在那。
顾有道问:“你有见到什么吗?”
林舒笑道:“顾同学,你这话仿佛要杀了我灭口。”
顾有道放下心来,他们一众人找了许久,终究没有找到狐总管。回来集合后,他们才发现,李香头根本不让梁开金走。
她撒泼一样抓住什么就往梁开金身上扔。她一把年纪了,甚至还单手拎起香炉要砸梁开金的头。
顾方平和郑世虹在劝架,仿佛在努力不让李香头伤到梁开金。但顾有道看得分明,他爸那分明是在阻拦梁开金,不让他还手。
这次任务不了了之。
华电工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大为光火,大骂了梁开金一通。梁开金更是发了狠,在他的刺激下,张五郎一脉都更积极了,整个京城的胡门、黄门、白门、常门都遭了殃。
顾有道不再管这个。
他心里烦闷,自觉这样不对,可是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按照狐四太爷给他列的书单在书店翻找。
顾方平看见他想要,就给他买。
林舒也闲得很,但是他也不跟顾有道逛书店,他继续在京城闲逛,都不知道到底去了哪些地方。
一周后,这次行动到尾声了,顾方平父子和郑世虹师徒都准备回去了。
可是临走前的一个晚上,顾有道忽然见到窗外蹲着只黄鼠狼。
顾有道看了黄鼠狼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他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黄鼠狼不耐烦地敲了敲窗。
顾有道打开了窗。黄鼠狼把两个番薯推到他面前。
顾有道不确定地指着自己说:“给我的?”
黄鼠狼点了点头。
“你是狐总管?”
黄鼠狼骄傲地昂起头,又点了点。
顾有道说:“谢谢。”
他刚把那两只番薯拿起,狐总管就一下子窜了下去,消失在夜色中。
顾有道捧着两个番薯,跑去隔壁找林舒,却见林舒只是打开了一条门缝,见是他,才让他赶紧进来。
顾有道问:“你这是做贼了?”
林舒苦笑着说:“不是我,是狐总管。我都不知道拿这个怎么办才好。”
他让了开来,顾有道就在地板上见到了一只死鸡。
“……”
顾有道觉得,他好像被区别对待了。
两人严肃地商量了下,始终不舍得把这鸡扔了,也不舍得把鸡上交,就由顾有道出面,借了王松年的宿舍,把这只鸡煮来分了。
第二天,他们踏上了不同的归途。
林舒说,他不打算再来京城了。
“这里就不适合我们。”
顾有道安慰了他两句,跟他约好了继续书信联系,就跟他分别了。
上了车,还是硬座,顾方平问他:“鸡汤好喝吗?”
顾有道反射性地点头,“好喝。”
话音刚落,顾有道就闭嘴了。
顾方平冷笑了声,“好喝你也不分一碗给你老子我?”
顾有道低着头,不敢说话。
顾方平“啪啪啪”连续给了他后脑勺三巴掌。
顾有道眼观鼻鼻观心,老实了一会儿,就把刚买的书掏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爸,我想看看能不能继续读书。”
“嗯。”
“爸,”顾有道挠了挠头,“要是我还是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那就考不上了,还能怎么办?”
“买了这么多书,花了好多钱啊……”
“那又怎么样?狐四太爷给你推荐书,是让你明理的,又不是只是让你用来考试的。”
顾有道听着,又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他想,还是得试着读出个人样来。要是不行,那他的孩子也得读出来。再不行,就只能指望再下一辈了。
后来,顾有道果然还是没考上大学,他在糖厂顶了他妈的职位,又过了几年,他辞职开了个小卖部。
他后来也去过好几次京城协助行动,只是再没有见过狐总管。李香头在那之后也没有再开过坛口。
再后来,李香头也去世了。
顾有道结了婚,也有了儿子。
京城已经见不到狐仙的踪迹了,也不再需要狐总管。
——狐总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