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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念雁归脉脉语(肆)(中)

重叠的花影就像是一张春的网,白雪词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扇子,她诧异地望向那妆镜中,头戴凤冠的自己。

她抚上欲展翅高飞的凤凰,金晃晃镶着翡翠的眼睛无光,珍珠颗颗圆润,在烛光下留下黄昏的梦。

红纱被一只手挑开,黛紫色的衣袍晕开一枝花开,早春的桃色映衬她的憔悴。

池雨时看了她许久,烛火颤颤巍巍落下了剪影。

“我送你走……”她被抱起,膝上的疼痛如同针扎一般,她的手想要抚平他衣上的褶皱,他皱着眉告诉她不要动。

红纱又盖了回去,她眼前的一切都带着这种薄雾般的红。

她抓着他的手,冷得好似寒冬那屋檐垂落的冰,他颤抖着挽留她将要滑落的手指。

隔着红纱看不真切他的脸,风恰巧微微掀起来了一角,她伸手抚上他消瘦了许多的脸。

他的脸好冷,是外面的风吹了太久吗?她的指腹沾染一点湿意,原来是泪啊,是她还是他?

池雨时将她抱进一辆马车,叮嘱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看。

她看着车帘合上,一丝缝隙也没有留给她。

可突然车帘又开了,她惊惧地想要往后退,池雨时似乎只是想要再看一眼,他的手要放开那帘子了。

红纱滑落下去,白雪词的泪轻点在他的手背。池雨时将红纱又盖回去,他的气息越来越近,隔着那抹浅红色落下一个wen。

他颤抖着将帘子合上,不再去看那双让他眷恋的眸子,她会被送去安全的地方,而他……

马车上为她准备了许多东西,可她心中的空洞却越来越多。伴随着极致的恐惧,她的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会死吗?她能顺利躲过那些人吗?

两人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她攥着那颗遗落的珍珠,凤冠在裙边黯淡无光。

这场局,他会赢吗?

白雪词惴惴不安,马车却突然停住了,她被拖了出来。

膝上的伤裂开,鲜血藏在红裙下,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按在地上。

草屑和尘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双手被绳索绑住……

“白雪词!”她从这场过于真实的梦中惊醒,额上密密麻麻的汗被擦拭。

“你兴许是太累了,夜里竟开始发烧说胡话……”

池雨时递给她一碗清水,白雪词才感到喉中烧灼般的疼痛。

她一点点咽下水,才感觉昏沉的梦从她的身上剥落,成为阳光下飞舞的尘埃,不安埋进了一处角落,等待日后破土而出。

那场大雨好像从未降临,一切都被抹除得干干净净,可存在世人心中的雨,好像从未停过。

白雪词坐起来的时候手还捂着膝盖,兴许是夜里太过湿冷再加上那个梦的缘故,膝盖隐隐作痛。

池雨时在离开前还看了看那半片残帘,又熬过了一场风雨。风雨何时才能压断他的脊梁呢?

走出这座诡异的小城,好像那些破碎的记忆都消融了。

沿着一条林间小径往前走,小溪灵活地穿梭着,桃花吹落香雪,荆桃也默默晕开皎洁。

春的气息越发浓厚,而两人也终于到了都城。

“陛下,这是考生单子,请过目……”女官跪在地上,恭敬地将托盘高举过头顶。

女帝慵懒地撩开那玉冠上遮挡视线的珠串,将托盘上的册子轻轻翻开。

女子科考也不多,也不过四五个人。这年头供得起女子读书的人又有多少呢,大多还是草草识些字就仓促嫁人了。

“白雪词、谢清禾、惠疏敏、景椿、章珠白……”女帝念过这些名字,看了一眼初试的得分。

后几页是画像,女帝倒是认真了起来。

“真是好年华呢!想当初……”女帝拂过那些脸,好像拂过了已经逝去的那些涟漪。

“罢了,退下吧。”女帝沉默了许久,让女官退下了。

“这才情倒是惊艳,可惜了……”女帝抚上白雪词的画像,“白雪单薄却偏要词做风骨,这样一个弱女子怎么受得住呢?”

茶盏搁置在一边,香气与殿内的熏香纠缠不清。以卵击石真是不自量力,茶凉了散尽了最后的不甘,那香雾依旧不紧不慢地侵袭每一寸缝隙。

女子的叹息声消失在殿门口,轻轻地将光明关在殿中。

宽大的衣袖上是高飞的金凤,带着一簇簇神明之火,带来希望……

站在这高高的台阶上,女帝的神色看不清楚,眼眸中出现一种奇异的光彩,她微笑着一点点走下台阶,耳边是礼官册封她为公主的声音……

是啊,太多年过去了,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公主了。如今走下这台阶的是女帝池茉恪。

那高高的台阶,看了太多故事了,什么青梅竹马什么明君即位。或许低下头仔细寻寻,还能找到哪个良辰吉日留下的一片红绸,风带不走又忘不掉的爱恨……

今日的耳铛似乎重了些,那珠子坠着有些痛,她抬头看天,宽大衣袖中的手抚上耳垂,手腕就像是皮裹着骨头似的,轻轻一折就会断裂。

“好快啊,第七年了……”她喃喃自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哀痛,脸上没有泪痕,心里却滴着雨。

影子被拉长,落下无尽的恨,又只能往前走,被风吹走那些破碎的回忆。

白雪词随着其他女子一同登上那层层台阶之上的殿堂,青色衣裙如同新生的柳,这种生气的春光是否如愿照进殿堂,实现所谓梦想。

笔墨在纸上挥洒,数行字道不清世间,风雨落谷,催生无数祈愿。

最后一字落下,纸张叠好放在托盘上。

女帝凤冠上的珠串璀璨,她垂眸望着那一抹青色,属于白雪词的答卷呈上来,女帝看了一会起了兴致。

“白雪词是哪位?”女帝看见那一抹青色往前走了几步。

“回禀陛下,民女白雪词!”

女帝往下走了几步,让白雪词抬起头来,这副柔弱模样倒有一身傲骨,文笔犀利直击痛处,分析现实不夸大其词。

“听说你曾就读于竹梅书院,倒也不算白学了!”女帝倒要看看,这样的女子在朝中可以翻出什么浪花。

斜阳掠过琉璃瓦,朱墙犹添憔悴。宫灯渐渐燃起,替代了那一方明日。

几人被安排在宫中的几处屋子,等待明日一早的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