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火灼灼。
黑白相间的因果瑚在丹炉之中渐渐相融成深灰色,空气中飘荡开异香。
此香先是微甜,可要是谁被这股甜意勾得深深吸一口,便会被后续的辛意呛得咳嗽不止。
据说,不同炼丹师炼化出来的因果瑚气味也截然不同。
……
第一世,渡星河是被佞臣父亲送入宫中的美貌姬妾。
第二世,她是选秀入宫的从九品选侍到皇后。
第三世,她是被送到上国和亲的质子公主。
如果不是第一世碰到大王太荒谬,在正常情况,渡星河是有很强烈求生欲的普通人——她也想吃好睡好穿好,过逍遥的日子。如果要宫斗才能有质量地活下去,她不会逃避。
当生死存亡被掌握在另一个人身上,即使皇帝貌比潘安,渡星河也很难对他产生多余的感情,但皇上却从未怀疑过她的爱,她捧着别人的脸说情话的时候,情感真挚得仿佛他就是她的此生唯一。
而要掌握这种演技,只需要一个方法。
那就是在把情话说出来之前,把名词替换一下。
将“钱钱”、“位分”、“金银珠宝”和“权力”等等,替换成“皇上”。
无论多么恋爱脑的发言,只要把名词替换成“金钱”,一下子就变得振奋人心——
我愿意用一生的运气来换取跟你在一起,亿万彩票头奖。
即使全世界的人反对,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接受你,百万年薪清闲且有双休的工作。
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全款精装海景大平层。
当渡星河掌握这一招名词替换术后,情深款款的话语可谓张口就来,情感饱满,令人动容。
而剩余的闲情逸致,则被她放在了其他后宫嫔妃、公主皇子,甚至是猫猫狗狗身上。
可是一样会伤心失望,一样会有生离死别。
出嫁前的永淳公主有了大气响亮的封号,却把头靠在渡星河的膝盖上,浑身抖得厉害:“渡娘娘,以后是不是没人记得我的小名了?万一我死在塞外,你要记得我叫绾绾。”
光鲜了大半辈子的宁贵妃好不容易把出喜脉,却被忌惮她家世的皇帝暗中流掉了孩子,她形容枯槁地躺在病榻上,握住渡星河的手:“他刚才来看我了,我不敢看他的脸……怕看到他因为我没了孩子而松一口气……”
分到渡星河宫中西厢房的赵答应喜欢猫,她初次侍寝后得了皇帝赏赐,让她去猫狗房里选一只喜欢的小猫,赵答应选了一只背毛纯黑,肚皮雪白的小猫。赵答应不识字,想给小猫取个好听的名字,求到渡星河这儿来,她便给猫崽儿起名为翻云。两个月后,赵答应被皇帝淡忘,宫人消极怠工,一时不慎让翻云溜了出去,冲撞到二皇子,他问太监这是谁养的杂毛畜生?
当他得知是一个不得宠的小答应后,便将翻云举起来摔死。
……
渡星河对这一切感到厌烦。
为了保持积极性,她只能让系统把上一次穿越的记忆隐藏起来,甚至叫系统不要出现。
在渡星河刺杀了第九个皇帝后,它同意了。
千载前尘都消失在搅动的丹炉之中,终于煮到了最后一世,在玄朝修仙世家里出生的千金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入宫为嫔妃,却在知事之前迎来了满门抄斩的噩耗,她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在混乱之中被一路转手,侥幸在街头活了下来,甚至叩开了修仙的门。
只是宗门里每个人都不喜欢她,没人将她当自己人。
修士对人的命缘格外敏感,无论她多么努力,也隐隐约约地觉得她不属于此处。
渡星河的命该在宫闱之中。
她拿的依然是宫斗剧本,系统没有绑错人。
从一开始,在这具身体里的人就是她,没有什么原主,只是没有被激活,没有被唤醒,三魂少了七魄,同门笑她呆傻,她的确什么都不出色。只记住自己要修仙,不努力就要入宫。
天不助,她自助。
在她踏入结丹境的那刻起,所松动的记忆封印终于被因果瑚的力量勾得彻底解开。渡劫时看到的一帧帧画面,都是她曾经历过的深宫生活。她在佛前祈祷的那一幕,是宫中密友宁贵妃被设计喝下落胎药,疼得昏迷过去生死不知,走进梵华楼,在佛前求佛祖垂怜,保她好友母子平安。
皇帝走了进来,在她旁边跪下。
他以往礼佛从来不跪,今儿却为了宁贵妃和她腹中孩儿跪上一回。后来,渡星河在机缘巧合下得知了下令让宁贵妃落了这一胎的人正是皇帝时,浑身血液在那一刹都冻结住,脑中不住地想——
当时在佛前双手合十的皇上,到底在求什么?
丹炉的火映在渡星河的脸庞上,出火烧云般的美艳。
回归现实的瞬间,她将最后一种药材加入丹炉之中。
“还好……”
“还好这一世,来到了能够修仙的世界!”
她每次穿越的契机是死亡,只要不死,就永远不入轮回。而修仙是唯一能达到不死不灭之境的,只要她足够强大,就能从穿越循环中挣脱出来。
这可能是她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
在把所有事情回忆起来之后,渡星河终于“完整”了。
不知不觉间,她冒了一背的冷汗,又被丹炉的高温烘干。药香满溢,她下意识地深呼吸想舒缓情绪,却把自己呛得直咳嗽。
两颗不起眼的灰丸从丹炉中飞起,落入锦盒之中。
因果瑚本来只够炼成一丸,受了她多子多福的影响,才使得多出了一颗。渡星河暂时不知此物除了能解虚无尘的毒以外还能做什么,但既是难得的战利品,便收入储物戒之中,总有一天用得上。
“大功告成!”
渡星河把自己炼制的成果向温师姐描述一番,得到她的肯定之后,才捧着解毒丹去寻找虎蛟,他把锦盒打开来仔细端详一番,没看出名堂来。
虾兵嘀咕:“虎蛟大人又不会炼丹,让他评价只会说这像搓泥搓出来的。”
“闭嘴。”
虎蛟恼羞成怒,一鳍扇了过去。
扇完虾兵后,他心里舒畅许多,神情一肃:“这解药的服用方法有什么讲究吗?”
“没有,不过我没试过味,要是怕苦可以自己加点蜂蜜,可能口感会好点。”
渡星河说。
虎蛟将锦盒合上:“事不宜迟,我现在去将药献给海主大人,请渡仙长在此稍作等待。只要药一起效,我就把内丹剖出来给你,绝对不会推三阻四。”
渡星河却道不必:“我要你的内丹做什么?”
先不说她自己都有五颗,这虎蛟分明一片忠心耿耿,多疑亦情有可原,她要好处得找海主要,虎蛟这儿就当顺水人情了,或许哪天能用上:“相逢即是有缘,等你买了玉牒我们互相留个名字,日后就是朋友了。”
她的坦荡大气,让虎蛟面红耳赤。
只是当下着急去给海主大人解毒,没空叙旧:“待海主大人好转,我把私藏的美酒拿出来,我们再好好喝上一顿!”他说完,就捧着锦盒急匆匆地走了。
渡星河看见虾兵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便开玩笑的问:“连你也不信我吗?”
“渡仙长能单枪匹马闯入黑齿城,比我能耐多了,我怎么会不相信您!”虾兵环顾四周,见虎蛟真的走远,才压低了声音说:“只是渡仙长别对虎蛟大人说的私藏美酒有太大期望,他不仅买的酒便宜,请客时还会往里面兑水。”
蟹将凑过来,附和:“请客之前还会让我们带下酒菜过来,只带花生米还不行,一定要带肉,不然就甩脸子只给我们喝白水……喝白水我回海里游一游不就好了!还带咸味呢!”
渡星河觉得,虎蛟是时候反思一下自己在下属之间的风评了。
她不置可否,虾兵又小心翼翼地提醒她:“我们是相信渡仙长的解药有用的,所以请仙长先跟我们到外面避难。”
避难?
未等渡星河问出原因,周围便是一阵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