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主持惊讶,渡星河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走上前,想亲眼确认占卜的结果,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不如二次占卜确认一下玄武大人的意思?”
“我们不能经常拿事情去打扰玄武大人,每次回应都是真言。”
主持摇了摇头。
有了玄武大人作保,海僧们这才真正地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渡星河从万法庙海僧的口中得知,玄武已经不在这个位面,留在慈悲海里的尸体更像是被它从舍弃的前躯,如今成为了更高等的存在,不会干涉此间的琐事,光是残留的力量便足够保护它们偏安一隅。
“原本我只是想让你给玄武大人上香,磕个头就送你走。”
主持将用来占卜的龟壳妥善地封存起来,叹道:“看来渡施主是真的跟我们有缘,我们不会质疑玄武大人的意思,你愿意留下来的话,日后待遇一切比照着我来,我会亲自教导你真武化身诀的后三重。”
玄武的决定即为万法庙的最高意志。
没有一个海僧提出异议,甚至为渡星河让开路来。
“——不过,我猜渡施主不会留下来。”
主持的龟馅是位面容和蔼的老者,他定睛望向猛地抬起头的渡星河,缓缓说道:“我参透不了玄武大人的用意,但你始终是人,不是海僧,我们待在这里吸收玄冥之力就能增长修为,延长寿命,修士却需要到处游历,方能求得长生道,留你在深海孤庙之中,就是扼杀你的未来。”
主持完全道出了她的所想。
“此地幽清避世,其实是静修的好去处,”渡星河将手放在剑上:“可惜我有必须去做的事。”
拯救鲛城,还有仙盟大比。
她的性格注定只能一直和他人产生连结,认可她的道的,便追随她而来。
“净心从试炼之地出来得那么早,是沾了你的光。”
“他是个怪孩子,明明同为海僧,却向往外面花团锦绣的热闹生活,我拘得他一时,拘不了他一世。”
“我会压着他把真武化身诀修炼得更加熟练……”
不等主持把铺垫的话说完,渡星河就用一百宫斗积分从系统商城里换取了一个“定情信物”,戴在净心的手上:“等他修炼到家,有了自保之力后,主持就让他带着信物来找我。”
她储物戒里放的全是药材和实用物品。
挑不出一样能当信物的,只能在商城里现买了。
净心欢喜地摸了摸那龙纹式样的玉佩:“雕工好精巧的暖玉,上面的纹路是有什么讲究吗?”
系统:【非常有讲究!】
【龙纹佩】:赠给皇帝的定情信物,适合有一定雕工基础的宿主。龙佩赠天子,他望之生喜,日日佩戴,便会极为缓慢地增加对宿主的信任。
渡星河微微一笑:“因为我有时觉得自己很像真龙天子。”
海僧们瞳孔地震。
主持惊疑不定:“主要是哪里像……?”
他也没看出来对方有当帝王的面相啊。
渡星河:“谁说我不好,我都想诛九族赐自尽。”
主持开始忧虑起了自家儿子日后伴君如伴虎的生活。
好在他儿子没心眼,对新朋友是满心满眼的信赖和喜爱:净心对新得的玉佩礼物爱不释手,苍绿色的一团绕着渡星河打转:“你特别好!谁说你不好,我都不同意!我一头撞死他!”
哎呀,跟帝王有关的话本子他也很爱看。
她是帝王,那他以后岂不是御前带刀侍卫?
渡星河摸了摸他的龟壳:“我相信你一定能护驾的。”
……
和宫主的约定在即,渡星河便婉拒了主持的盛情邀约,在净心的不舍相送下,再次一头跃进流动的海水之中。冰冷的海水迎面而过,她遁光朝北游,期间打开玉牒,在师门群里看到了融羽真人的回复。
融羽:“星河,你见到沧衡子了吗?”
沧九重:“呵呵,沧衡子。”
融羽:“丹炉的事不着急,你在慈悲海的话……那边有许多邪丹师,你万事要小心,有事向沧衡子求助,欠他人情不要紧,我来还。”
沧九重:“哟哟哟,有事向沧衡子求助。”
[沧九重已被禁止发言]
融羽:“月芽种确是生长在临魔海沟的一种药材,但它的作用不是提升丹药的稳定性,是许多邪丹方中不可或缺的一昧。星河,天道对灵兽和修士一视同仁,灵兽可以入丹,为什么修士不能入丹?修士的灵根和丹田气海中有许多增强丹毒的物质,用修士作药材炼成的丹,灵兽吃得,人却吃不得,服之痴狂入魔,道心破碎。”
融羽:“除非有虚无尘和月芽种中和毒性,方能稀释一二。”
融羽:“黑齿城住着的黑齿鲛人,对北溟鲛人来说固然强大,放眼平云大陆却算不得角色,两边鲛人数目加起来,连一个小国都凑不齐,为什么海主没有彻底消灭它们?背后牵连甚广,你行事务必万事要小心。”
看着师父再三提醒要小心行事,渡星河心中一暖:“师父放心!我一定谨慎行事。”
邪丹师的事,她暂不关心。
她只在乎自己见到的,既然黑齿鲛人犯在了她面前,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在前往北溟鲛城的路上,渡星河还想过,这次没有格日乐带路,她要如何进入内城?
当再次来到鲛城时,她便知自己多虑了。
原本固若金汤的城门被破坏殆尽,周围静悄悄的,就连鱼儿也不敢接近鲛城,生怕被波及。原本守城的鲛兵如今人去城空,她依着上次的记忆,经过坊市,家家门户紧闭,偶尔能见到男鲛的尸体随意地在路边飘浮,海水时刻流动,鲛城内却是蒙上了一片驱之不散的猩红。
就在不久之前,有人在这里大开杀戒。
周遭除了自己游动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静得令人压抑。
渡星河握住剑。
在快要游到水晶宫前,终于听到了动静。
“他娘的,这儿真难闯!”
“我们就守在外面,看里面的鲛人能躲得了多久!”
水晶宫外,全是张开背鳍,凶神恶煞的黑齿。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矛戟,刺向水晶宫的防护结界,结界纹风未动,便有黑齿犹豫道:“水晶宫里肯定有粮食储备,我们岂不是要在这熬很久?”
“愚蠢。”
大多黑齿都长了张满是横肉的脸,这次为首的黑齿小将虽然同样有着灰色的皮肤,模样却清秀许多,凤眸微眯,透出凉薄的阴狠来:“粮食是充足,但北溟鲛人的肌肤娇嫩,多日不换水,必然痒痛发红溃烂。”
黑齿小将轻笑:
“她们最多再忍十天!”
“我劝你们别负隅顽抗了,皮肤都烂完,就不招人疼了!”
美丽是造物主给予北溟鲛人的枷锁。
黑齿小将说得不错,养在水晶宫里的鲛人不分男女,平日里都格外娇气,即使在紧要关头愿意咬牙忍耐,还是无法阻止皮肤的自然反应……
但他还是猜错了一点。
十天不换水是水晶宫鲛人的极限,可宫主得知黑齿攻破城门后,硬是收留了大量鲛人和年幼小鲛,原本就窘迫的资源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今日,已是水晶宫的极限。
“宫主,就让水晶宫里的女鲛出去吧!”
宫里的鲛姬商量过后,到九层请求宫主:“黑齿要女鲛去繁衍后代,必然不会杀伤我们的性命,男鲛落到他们手上,才是真的活不了。”
鲛城内,被杀害后随意丢弃的,都是黑齿眼中没有用的男鲛。
看见宫主原本珍珠白的漂亮鱼尾巴溃红了大片,出现巴掌大的剥落痕迹,鲛姬心痛难忍。越漂亮越易碎,宫主是水晶宫里最美的鲛人,即使未分化性别,也能看出其绝世姿容。
宫主平时对水质的要求就很高,如今同样的海水闷在结界之内,水质日渐一日的混浊,他就是最先出现过敏症状的。
宫主摇了摇头:“再等等!”
“宫主……”
“谁都不许出去。”
那女修答应过她,会在十五日之内回来的。
这次黑齿城派出了近千名精锐,破城扬威一番后留下百人队伍死守水晶宫,享受折磨北溟鲛人的乐趣。两边的战斗力过于悬殊,挣扎也是螳臂挡车,甚至有黑齿觉得鲛人的反抗甚是可爱,想要逗弄一二。
渡星河打得过他们吗?
宫主不确定。
这原也不关她的事,她大可看一眼就掉头离开的。
在黑齿攻入城内的时候,格日乐为了保护一个叫阿螺的女鲛,将传送符用在了她身上,将她传去市集,自己几乎命丧黑齿刀,好在宫主游得格外快,把人夹在肋下奔回结界里,才捡回一条小命,如今也是出气多进气少,发着高热只会叫娘亲。
宫主何尝不想娘亲。
面对灭族之灾,本应由海主救鲛城于水火。
尾巴痒痛难当,过敏导致的发热让宫主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乌睫半阖,他抬起手:“芙蓉,扶我躺一会。”
握住他手的,却不是记忆中侍从柔嫩的手。
宫主惊慌地睁圆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逆着光的纤瘦身影——
“我没来晚吧?”
渡星河不确定地说。
“姐姐你怎么进来的?结界……”
顾不上叙旧,宫主连滚带爬地来到海慈晶球面前,这是海主赏赐给他的生日礼物,整个保护水晶宫的结界都由他的妖力维持,经由海慈晶球的折射,加强数倍不止,才将黑齿挡在宫外。
只是宫主高热烧得厉害,再也无法保持结界。
渡星河:“原来是意外吗?我寻思你在跟我打配合呢。”
渡星河没有以一打多的经验,对方看起来还是正规军,她正苦思如何突袭,就见到黑齿兵们因为水晶宫结界消失而狂欢不已,即将摘取胜利果实的兴奋冲昏了他们的头脑,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先杀将领,制造混乱,再逐一击破。
从万法庙学到的真武化身诀派上用场,那刀剑矛戟根本无法伤她分毫,黑齿兵们只见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在鲛群中来回穿梭,收割性命,吓得四散奔逃。
“本来可以来得更快的,他们逃跑的方向不一,我杀起来有点麻烦。”
“抓了两只活的,等下想想怎么处置吧!”
辛劳杀了半天鱼的渡星河往地板上一躺,叹气:“还真有点累啊,我也来躺躺……话说你这尾巴怎么回事?是他们说的太久没换水导致的?喂?你还好吗?”
两人上回相见,宫主还是一副深藏不露的模样。
特别像渡星河的认知之中,长袖善舞的花魁歌姬,此时却呆坐在她面前,愣愣地看着她,苍白脸颊透着红,她都有点担心他烧傻了:
“别看我跟水灵根沾边,我不会疗伤治病啊。”
她只好将手臂上的麒麟召唤出来,叫夜麒为他治疗,又拿茶杯接了点她从玄武殿搜刮走的金海水喂宫主喝两口。
也不知道是哪样起了作用,宫主的高热居然消下去了。
“可惜了这条漂亮尾巴。”
渡星河的目光落在他那稀有的珍珠白尾巴上。
“漂亮没用,又保护不了鲛城,”
宫主闷闷地说,随即蜷起鱼尾巴:“能得到姐姐一句漂亮的评价,倒也算是它最大的用处……只要不再困在混浊的海水里,它很快就会恢复了,姐姐不必担忧。”
“我没受伤,还请姐姐出手,为格日乐治疗。”
听到那最会明哲保身的向导受伤了,渡星河略感意外。
当见到格日乐本人时,她顿时觉得“受伤”这词是保守了。
他的大半个身子被黑齿劈开,浸泡在药池里,伤处用鲛纱绑着,渡星河只能把夜麒留在他旁边,给他治疗伤势,又喂他吃下稀释过的疗伤丹药,才跟随宫主去审讯活捉的两只黑齿。
两只黑齿就被绑在水晶宫的大门外,旁边是被渡星河全杀了的黑齿兵。
因是仇敌尸体,宫主见了便露出两分快意,只是疑惑:“我记得前些天看守在水晶宫结界外的黑齿兵不止这点……”
提到这,渡星河有两分讪然:“有些被我的灵宠吃了。”
凝麟脾气暴躁又容易饿,好不容易放出来撒欢,便把黑齿军当作了海鲜自助餐,吃得不亦乐乎,剩下的这些它都要求母亲留着让它当晚膳,最好再加点调料,它想吃酸菜鱼。
“原来如此。”
宫主恍然,平静地接受这件事。
倒是那被活捉的两名黑齿兵,面上纷纷露出恐惧和仇恨的神色
要不是嘴巴被塞进布帛,他们定要破口大骂。
宫主见他们神色不忿,淡淡道:“塞进你们嘴巴的绞纱由我们水晶宫绣工最好的男鲛所织,你应该感到荣幸。”
黑齿把北溟女鲛视作自家资源,暗算海主,攻城掳掠,笔笔仇恨罄竹难书。
渡星河施术防止二人咬舌自尽,才让人将他们口中的布帛取出。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们大王不会放过你的!畜生!居然敢杀我们的鲛兵!”
右边的黑齿兵呸的一声。
北溟鲛人性子平和,即使满心仇恨,宫主也不知该从何下手审讯。
渡星河淡淡扫他们一眼,便有一只透明晶蝎从后颈里爬出来,落到二人面前:“先给他们来一个时辰的套餐吧,别整疯了,我还要问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