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被巫族世代供奉的蛊灵,它每回听到的,都是编成诗歌的赞美。
巫族用许多族人的沉重代价,换取了和蛊灵沟通的规则。
赞美是必须的,但绝不可相信所赞美的。
巫族人在祭坛前向蛊灵唱的赞美诗,是用古巫语编写而成的。所以,他们熟记音节,但不知其意,便不会被影响。
而渡星河她仍在血池面前据理力争。
“怎么了,这不够厉害吗?我觉得很厉害啊!我就不敢吃!”
“我也做不到一胎十八宝!”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那以阁下的肚量,容纳一个师的兵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底下的石砖缓缓渗出血液。
这时,渡星河听到来自身后的脚步声,回头朝布塔一行人笑了笑:“诸位又见面了,你们的目的地是这儿吧。我是外来人不清楚状况,你们先聊。”
布塔:……
他们的五仙蛊灵好像被气晕了。
“道友说得对,那就让我们先进行仪式吧。”
阿图琳扬起小脸,笑着说。
从她的称呼中,渡星河猜测蛊修也不是完全的与世隔绝,起码年轻一代仍懂得修士之间的规矩。
殿前的空地很大,阿图琳往前走,腰间系着的银铃响动,以她为首的巫族青年一起运功——
渡星河从灵力波动之中猜测是运功,但这不像她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功法。
他们诵唱着艰涩难懂的语言,这门语言的发音有大量的弹舌音,起伏极大,甚至能“听”到一种微妙的气味,非臭非香,屏息仍能闻到,捂上耳朵就没有了。她猜测这是一种能诱发共感的声音频率,才得到如此奇妙的体验。
随着歌谣声渐响,他们裸露在外的小腹逐渐发黑,最后从一张扁平的皮肤暴起成虫。
阿图琳将陶罐里十二人的精血倒入血池之中。
血池咕嘟咕嘟冒气泡,在到达沸点之时,血池呈喷泉状上涌,出现了一只比麒麟更四不像的生物。
它的头部如被锤过的蛇首,光滑外皮闪动着艳丽色泽,百根细足张开,强横有力的尾巴尖支撑它直立着。
“我听到有人呼唤我,是谁?”
蛊灵发出嘶嘶的声音,吐出分叉红舌。
它说的是只有蛊修能听明白的虫语,渡星河只能正在疯狂翻找系统商城里能够翻译其他语言的物品。
还好,翻译能力在宫斗文中算合理且常见,不需要另外申请。
系统冒头:【让我看看宿主是要当法老宠妃、波斯情妇、西域舞娘还是东瀛歌姬?】
渡星河:【是虫虫特工王妃啦。】
系统:【……6】
下一刻,渡星河终于听懂了巫族少女和蛊灵交涉的内容了。
阿图琳屈膝,求蛊灵为族人赐下本命蛊虫,定会以灵力和精元喂养,同觅大道。
这是巫族多年流传下来的传统,也是和蛊灵的约定,本是走个流程,每人都很肯定自己能接到本命蛊虫。
“我收到你们的诚意了,不过……”
“你们所求,我没法回应。”
蛊灵说。
阿图琳猛地抬起头,其他人也面露愕然之色。
她忍不住问:“为什么?是我们做得哪里不够好吗?您要什么我们都能找来,这是祖宗约定好的传承。”
缺少了本命蛊虫,蛊修要怎么修炼?!
蛊灵原本平缓的语气激动了起来:“自五百年前起,神殿里再无新的蛊虫诞生,你们上一次进来,已经把最后的蛊虫接走了。不是我不愿意给你们蛊虫,是一只都没有了!”
这一句震响,让祭坛都为之动摇。
……
参水悄声问:“他们在聊啥呢,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嗡嗡嗡的。师父你听懂了吗?”
渡星河传音入密:
“不孕不育的问题,还是近年最流行的绝嗣题材。”
参水纳闷:“你们外面还流行这种东西?”
渡星河转念一想,蛊灵绝嗣,那她刚才那句一胎十八宝岂不是戳人肺管子上了?于是她又往后退了点,削弱三人的存在感。
……
在想明白过来蛊灵这番话的严重性后,巫族众人大骇,连最稳重的阿图琳都慌了神:“那,我们没有本命蛊虫,要怎么办?”
能用作本命蛊虫的毒物不是寻常灵虫,巫族和五仙蛊灵互相共生,才得延续万年。
蛊灵晃动百足,发出悉悉蟀蟀的声音:“我送你们出去,你们以举族之力,再找一个能孕育蛊虫的蛊王吧!或者亲自培养一个。”
布塔上前质问:“既然五百年前已经没有新的蛊虫诞生,你为什么不早点告知巫族,好让我们另寻出路?”
祭坛里的风幽幽作响。
不等他说完,渡星河就明白背后缘由。
蛊灵受巫族世代供奉,肯定得到许多好处,恐怕在发现自己无法再诞下蛊虫的时候,它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巫族的发展,而是绝对不能被巫族发现,怕他们弃它而去,另觅新蛊王。
万一过阵子就好了呢?
等秘境里的蛊虫存货用完,他们再一拍两散好了。
至于这临时提出,会不会导致巫族来不及寻找或培养新的蛊王,导致蛊修断代消亡,这只蛇头蜈足蛙身的丑八怪并不在乎。
但,它会如何回答?
巫族十二人紧紧地盯住它。
蛊灵:“嘶~嘶~”
……它决定假装自己不会和人类沟通来装傻。
再迟钝的巫族人这时也明白过来了,他们既气愤蛊灵不讲道义,又无奈拿它没办法。
过了一会,巫族人周围亮起金纹,白图连忙喊道:“等等!先别把我们传送出去!”
金光熄灭,蛊灵疑惑:“我这儿真没你们要的了……是觉得这儿灵气充足,适合修炼想待满五天吗?也行,你们自行探索。”
“蛊灵大人!”
阿图琳顿了顿,仍有盼望地看向蛊灵:“族里的长老说过,您能从我们带着的本命蛊虫中吸收真元,反哺自身,难道和我们合作不是互惠互利的好事么?”
蛊灵:“你们说得不错。”
阿图琳:“那……”
蛊灵:“但我生不出来,一颗卵都憋不出来,到年纪了。”
阿图琳眼里的光又熄灭了,巫族人更是一脸如丧考妣。
参水探头探脑:“师父,他们又聊到啥了?一个个表情跟陆府办白事时哭丧的人似的。”
渡星河传音入密:“开始聊到无精和绝经了。”
话音刚落,蛊灵八只眼睛齐刷刷转了过来,看向三人。
渡星河看了回去,和它大眼瞪小眼x8。
它气势汹汹地立了起来,危险地眯起八只小眼睛:“差点忘了跟你算账,说吧,你来拜见本蛊灵,有何所求!”
渡星河站起身,走到蛊灵面前。
蛊灵的实力远高于她,压迫感之盛,让她光走两步,耳窍里就流出血来。
“不是我有所求,是你有所求。”
渡星河淡然一笑。
见她如此大胆,蛊灵惊怒之余,也有点好奇:“哦?你说,要是说得不对,我就把你吃了。”
毕竟,无论是巫族人,还是外来的修士,到它面前来无一不是恭恭敬敬的。此人敢在它面前口出狂言,想必是有所依仗。
的确,半炷香之前,渡星河在听完他们所说之后,心中便有一计顿生。
她气定神闲地起身:“我是平云大陆有名专治不孕不育的修士,人称生怀居士。”
背后的参水疑惑地看向心月,用眼神发问——
师父还有这外号和这等本事?
心月瞪回去,居然敢质疑师父!
还是那句话,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渡星河吃定这帮蛊修不怎么在平云大陆行走,一个个又长得脸嫩,想来消息不会多灵通。
“专注不孕不育的修士……”
蛊灵惊疑不定,随即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人,也不属妖,我是毒之精,蛊之魄。生不出蛊虫的原因非任何丹药可治,不是病,是天命。你在修仙界有再好的医术,也治不好我这因果。”
它不禁有些伤感。
等之前拥有本命蛊虫的修士逐一殒落,它也会慢慢消亡于世上。
渡星河说:“死马当作活马治,反正你没有什么可失去的,难道就不能相信我一回吗?”
蛊灵瞪着她,心里却开始有所动摇了。
要是能活,它当然不想死。
如果不是大限将至,它根本不会考虑和一个外来修士进行交易。
比它更动摇的是巫族人,布塔一改之前的警惕防备,向她说:“如果你能帮助蛊灵重新诞下蛊虫,你就是我们巫族最忠实的盟友!我们出去之后必定会禀明长老,重酬道友。”
“你……”
蛊灵吐出红信子,嘶嘶作响,思考着她所言的真伪。
它深居秘境中,极少和外界来往,城府也比较浅。
见渡星河此情状,蛊灵心里信了大半:“……你说说要怎么治。”
“我这治不孕不育之法乃独门绝技,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如果没有成效,你可以直接把我吃了,”
渡星河扛住压力,从容道:
“那就是和我结御兽灵契,以我多子多福的气运助你一胎十八宝。”
从之前蛊灵和巫族的对话,她猜出它迫切需要诞下新的蛊虫。
而蛊修之法能让蛊虫短暂地寄生在修士身上。
蛊修把蛊虫养在丹田处,渡星河自然不想要那么紧密的联系,就手指头暂时连结一下,让蛊灵短暂成为自己身体概念上的一部份,既能享受她多子多福的光环,亦等同她生子,刚好把日常任务也完成了,再看看能否从蛊灵身上抠点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