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根本就不赞成集团公司的这种做法。
可是，他一个小小副总不赞成又能怎么样？
集团公司各工厂现在是一天不如一天，整体盈利水平急剧下降。
集团的生存都已经成问题，不过是苟延残喘。
当初建立起来的国外销售渠道，现在几乎没一个真正起作用。
大部分都跟孟凡一样，在国外有了经验就自己单干。
本来寄希望于建立自己的营销渠道，甩掉经销商，提高盈利水平。
这条路没有走通，还能有什么长远？
即使没有于总他们错误的决策，完全靠接小批量多品种订单，就能真正救活这个工厂吗？
穆青不敢回答。
现在的日用陶瓷行业，几乎已经是民营企业的天下。
不论曹志还是老侯，他们的工厂要不就是在建，要不就是发展的蒸蒸日上。
国企的无奈，首先体现在了盈利的无奈上！
这是体制问题，最初的曹志没有讲错。
目前集团公司，即使能够意识到对各工厂的管理模式是错误的，又能有什么办法？
于总虽然让人生厌，但穆青也不得不承认，于总是在适应这种体制。
希望在这种体制中能分得一杯羹。
他穆青有多高尚吗？
无外乎他跟于总的价值观不同。
于总承认现有体制的要求就是对的，就要服从，这样做才是有价值的，才可以给自己带来好处。
他穆青不承认这样的价值观，可是有狗屁用！
一个小人物，就是小人物！
记不清谁讲过，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即使能看到那些不合理，能改变吗？
他穆青没比于总更高尚！退一万步讲，即使高尚了也没卵用！
想明白这些，穆青也不再纠结当初于总没有采纳他的反对意见。
而是问于总和马书记：“你们需要我怎么做？”
于总见穆青不再抓住以前的事情不放，心里很高兴。
就问穆青：“有没有办法，既不改变现有工厂策略，又能使艺辰不撤资？”
穆青知道，这恐怕是一个难题。
只能说：“这恐怕有些难办，需要时间认真想想！”
这时，穆青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老侯。
穆青自嘲地笑了笑，对于总二人说：“你们讲的侯氏公司来了！”
“我估计，侯总现在来电话，应该跟艺辰撤资有关系，你们两位要不要听听？”
马书记赶紧说：“要！要啊！你打开免提，听他怎么说！”
穆青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茶几上。
就听手机里传出老侯兴奋的声音：“穆总！”
“你现在不愿意跟我干也不行了，我要成为你们厂的股东了！”
这第一句话就引起了马书记的警觉。
原来侯氏公司也要请穆青去他们那里，只是穆青没答应。
穆青平静地笑笑，对着电话讲：“侯总！”
“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至于这么兴奋吗？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
估计电话那头的老侯，应该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电话里一时没了声音。
良久，传出老侯努力压制兴奋情绪的声音：“我是有点兴奋！”
“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穆总别见笑！”
一时电话里又没了声音。
穆青知道，对于老侯这样一个民企，参股国营大厂，是以前他们不敢想的。
也不得不感叹世事沧桑！
曾几何时，刚刚跟老侯合作，他们只一座倒烟窑发展到今天，何其艰难，走到现在不容易！
电话里再次传出老侯的声音时，平静了很多。
“市里找过我们乡政府，我刚刚从乡政府回来。”
“他们要我收购你们厂。”
这话让在座三位都大吃一惊！
穆青也惊得张大嘴巴，抬头看看两人。
然后低头对着电话听筒：“侯总！您先等等！”
“您确定是收购？不是参股我们厂？”
老侯很肯定地说：“没错，是收购！不是参股！”
“参股有什么意思啊？我们又说了不算，钱砸到你们厂还不是打水漂？”
“就你们厂里那几块料？能把工厂管好才怪呢！”
“一个人都八个心眼，除了你穆总，你们哪一个高级管理人员是真为工厂好？”
“还不都是想在工厂捞好处？”
“收购就不一样了！”
“我们是大股东，就不是你们集团公司说了算了！”
“我想好了，工厂收过来，那些光吃饭不干活混蛋一个不要。”
“工厂我就交给你穆总！”
“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你的为人我很清楚，绝对信的过！”
“没你在那个工厂，我两眼一抹黑，可是不敢答应收购的事情！”
这些话，马书记和于总都听到了。
这个工厂老侯只认穆青，其他人在老侯看来都是不干活的！
穆青奇怪老侯的底气从何而来：“侯总！”
“您现在工厂确实发展不错。”
“但不是我瞧不起您，您发展再好，收购这样一个大厂也不可能吧？”
“您哪来的那么多钱？”
电话里老侯嘿嘿一笑：“这你不用操心！”
“我老侯没钱，我们乡里还没有吗？”
“市政府不但支持我们乡里的这个收购计划，而且大开方便之门。”
“你不知道现在传统陶瓷行业，支持民进国退吗？”
“说白了，这些不是关乎国计民生的行业，国有资产都会慢慢退出。”
“鼓励民营企业的加入。”
“国有资产，说起来国有，什么是国有？”
“说法是国有就是全民所有，可是全民所有却是谁也没有！”
“谁也没有，就谁也不会对这部分资产真正负责！”
“民营就不一样了，我老侯的厂子，就是我老侯负责！”
老侯的这番话，又一次使穆青震惊。
老侯竟然可以讲到所有制改革问题，这穆青完全没想到！
不由得赞叹：“侯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电话里老侯笑了：“穆总别取笑我了。”
“我这是现学现卖。”
“近几天我一直都在乡里，跟乡领导一起研究收购的事情。”
“我都是听他们讲的。”
“我总要弄明白，为什么政府会鼓励民企收购你们这样的工厂啊！”
穆青无奈地摇摇头，对着电话里讲：
“侯总，我们可是并没有收到被收购的计划！”
“现在工厂确实遇到原股东撤资的问题，需要应对。”
“但我们理解只是引进参股啊！”
老侯电话很肯定地说：“参股没人跟你们玩儿！”
“这甚至都不是你们集团公司说了算的。”
“放心，我的消息绝对准确！”
听老侯这样讲，三人相互看看，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