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走了老道，徐蔚然回到老林村，三五斤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师父，您有什么打算吗？”
他与师父相处多年，近日能明显感受到师父的变化，可师父为什么变化他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心中隐隐不安。
“没什么，为师要进城一趟，你要一起去吗？”徐蔚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
三五斤当然要去，师父在哪他就在哪。
师徒二人很快收拾好东西，离开了老林山。
瑟瑟感知到他们的离开，抬头看了眼天色：“那两个道士下山了。”
白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胡老爷一家在柳城里算是出名的，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就能问到胡府的具体位置。
徐蔚然就那般登门拜访了。
胡老爷外出照看生意，只有胡夫人在家。
胡夫人听下人来报，说是有两个道士上门来，起初还有些奇怪。
自打她的孩儿出生，时不时就有道士和尚上门来，随着孩儿渐渐长大，那些道士和尚也都不见了。
今日怎么又冒出来了？
师徒二人被小厮领到了胡夫人面前，拱手：“无量天尊。”
“敢问道长可有要事？”胡夫人生的慈眉善目，脸盘圆圆，声音也软乎。
徐蔚然张嘴欲说什么，被一旁少年的声音打断。
“母亲，由孩儿来招待他们吧。”不知何时，廊下站了个十来岁的男孩，穿金戴银，生得十分好看。
他双手垂在身侧，脸上是与寻常孩童不同的沉着冷静。
胡夫人见到自己的孩子，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她十分信任眼前这个不大的孩子，站起身来：“既然这样，那娘先回后宅了。”
就这样，胡夫人离开了。
三五斤瞪大眼，再怎么样，她也太信任这个小孩了吧。
徐蔚然对此没有意见，视线也一直锁定在男孩儿身上。
他本就是为了这个孩子而来的。
男孩儿名胡延瑞，是胡老爷唯一的儿子。
他走到主位上坐下，又招呼师徒二人：“道长请坐。”
等到婢女上了热茶后，他又将左右伺候的人通通遣散。
一举一动，进退有度。
徐蔚然先前在别人嘴巴里打听时，还报有几分怀疑，如今见到了真人，那份猜忌也落了实处。
他同自己一样，是被老虎吃掉的人。
胡延瑞双手搭在膝盖上，衣袖只遮住了半只手，他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缺少小指的左手露了出来。
甚至，他略带笑意的眼，看向了同样缺失小指的徐蔚然。
徐蔚然默默挺直了腰板，心想：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跟你不一样！
胡延瑞察觉到徐蔚然那莫名其妙的高人一等，不解但是不问。
“二位来找我事有什么要事吗？”胡延瑞问。
三五斤压根就不知道师父是来干嘛的，见师父神游天外，连忙推了推他。
徐蔚然回过神：“是这样的，最近我听到了些传闻与老林山有关，引得许多人前往山中。那处阴气浓重，与寻常人只有害处，再者鬼怪扎堆，若是一不小心……”
胡延瑞静静地看着他。
徐蔚然露出惯有的笑容：“我在老林山脚下拦下了不少人，可是传闻一天不歇，进山的人一日不绝。这不就想到胡老爷，胡老爷在柳城里素有贤名，他说话城里众人一定听。”
三五斤默默掐住了自己的大腿，面无表情地听自家师父胡编乱造。
徐蔚然长了一张令人信服的嘴，多年来行走红尘间就靠这张嘴活着。
只知他能说会道，不知他原来骗起人来也脸不红心不跳的。
胡延瑞回以一个微笑，话语却不留情面：“那么，不应该是道长一心为民，铲除那些盘踞在老林山作恶的妖魔鬼怪吗？”
短短两句话，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三五斤垂着头，不敢加入这战局。
徐蔚然眼神微冷，凝视着这个半大的孩子。
胡延瑞回看着他，活动了一下左手，将自己缺失的小指露给徐蔚然看。
“我想，像道长这般人物，一定会黑白分明善恶有道，那些本就因罪恶之心存在于人世间的东西，就应该全都清扫干净。对吗？”此刻的胡延瑞根本就是一个心思诡谲的成年人，看似轻飘飘的话语，一字一句铸成牢笼，逼得徐蔚然进退不得。
半晌，徐蔚然轻笑一声：“我降妖除魔，无人知。胡老爷戳破流言，世人明。”
他不过是这人世间一颗最微小的尘沙罢了，无声无息死在那里，除了她又有谁会知晓，谁会为他停驻痛哭三声呢？
没有。
只有这些人，踩在众生头上，一呼百应。
厅堂里有一刹那的寂静，似乎就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三五斤微微转过头，透过茶水缥缈的雾气看向自己的师父。
他正背对着自己，可从他的背影中自己能看出愤恨与厌恶。
可是师父为什么愤恨？为什么厌恶呢？
胡少爷说的没错，与其浪费唇舌跟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解释老林山有多危险，倒不如将山中称王的鬼怪都消灭干净，也算还柳城人一片净土。
明明，明明那只千年虎精在作祟，可为什么师父迟迟不下手斩杀那只虎精呢？
自从来到这里，师父就变得很奇怪，行事作风都与从前有些不同。
他的心乱了。
三五斤默默攥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都是那只虎精，在遇到那只虎精后师父才变成这样子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徐蔚然不想跟这个诡异的小孩再继续纠缠下去，起身告辞：“就这样吧，告辞。”
徐蔚然转身离开，三五斤连忙站起来跟在身后。
临走前，他回头朝着厅堂内看了一眼。
胡延瑞正端起茶杯，朝着他遥遥一举，对上他的视线，勾唇一笑。
胡延瑞在敬他，而非师父。
一想到这一点，三五斤的心跳的飞快。
他连忙收回视线，跟上了徐蔚然的步伐。
胡延瑞呵呵一笑，茶杯放在嘴边浅尝了一口。
得知两个道士离开，胡夫人来寻胡延瑞：“我儿，今天想吃什么？”
胡延瑞跳下椅子，露出单纯的笑容：“母亲，我想吃红烧狮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