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母子一直在灵前守到天明,王有端洗了把脸。衣服也没换迫不及待赶着去找嘉青。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知道他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路打听一路寻,王有端在老柳树下见到了还没睡醒的嘉青。
他竟然就露宿在老柳树下?
王有端有些惊讶,上前弯腰想拍嘉青的肩膀。
在他的手快要落到嘉青肩膀的时候,人醒了。
突然睁开一双眼睛,像是浸了晨间露珠,默不作声看着他。
王有端吓得后退一步:“您,您就睡在这啊?”
嘉青点点头,起身摘掉身上掉落的柳叶。
王有端将这道长的性子摸了个大概,长话短说将王大娘昨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嘉青托着下巴不语。
“怎么了?”王有端感到不安,“您给个准话吧!是不是和我阿爹的死因有关!”
嘉青点头又摇头:“还不能确定,我得再看看。”
王有端郑重给嘉青行了一礼:“您若是有什么知晓的,请一定告知我。我家就在城西的桂花巷。”
城西…嘉青默默盯着王有端,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幽幽道:“千万不能往西去。”
清晨的阳光下,王有端无故打了个寒颤。
今天不用去学堂,胡敏成早早出门想去找王有端商量。
“你等等。”坐在饭桌前的胡延瑞叫住儿子,“又往王家去?”
胡敏成点点头,胡夫人不悦道:“毕竟是死了人,你别总往哪儿跑,犯忌讳!”
胡敏成不敢顶嘴,巴巴望向父亲。
胡延瑞挥了挥手,只叮嘱:“去王家也可以,别太野跑远了,特别是城郊外山上。”
“哎!知道了!”生怕胡夫人再碎碎念,胡敏成脚下生风跑出了家门。
今天是头七的最后一天,两人约好就在午后上山,免不了需要一番准备。
同王大娘打了招呼,胡敏成跑进王有端的房间里,闭紧门窗。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王有端点点头,从床底下掏出个包袱:“都在这里了。火折子,干粮,绳子,铲子……”
“再带点雄黄粉和驱虫的,还有药粉….算了这些不好买,我来准备。”胡敏成打开包袱看了看,慎重起见多嘱咐了几句。
毕竟是深山老林,王猎户又刚在那出了事,多做准备也多一分安全。
两人心里都很紧张,胡敏成回家中吃了饭,偷了点驱虫的药粉,与王有端会合后直奔西城门。
趁着午饭时间来往人最少的时候,两人顺利出了城门往城郊的山脚跑去。
老林山说是在柳城郊外也不全对,真正的山脉靠着一个叫老林村的小村子。而老林山很大,由高到低,最低处的山脚就在柳城城郊。
二人就从这个小山丘的山脚进入了老林山。
古柏森森,树影斑斑,枝叶如盖,遮天蔽日。
百年老树沉默林立,茂盛的枝叶之上,哪怕是午后的阳光也只能勉强挤下几缕。
有些老树的树根盘曲在地面之上,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倒。
王有端走路时盯着地面绕开各种树根,枝叶投下的阴影扭曲森然让他联想到了不好的东西。
生怕自己吓到自己,他连忙抬头看,却没想到连湛蓝的天空也看不到几分。
擎天巨树,一棵棵宛如百年老者一般,低头凝视着这两个外来的小家伙。
光进不来,连带着山风也阴森了几分。
胡敏成摸了摸被风吹得汗毛竖起的脖子,嘀咕:“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这里叫老林山了……”
“听老人说,从前盖房子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是绕远路去另一个山头砍木头用,这座山头的树没人敢砍。所以这里的树都这么高,有些应该有好几百岁了……”王有端本来打算说一些轶事分散注意力,结果越说越怕,到最后说不下去了。
为什么不敢砍,宁愿绕远路去别的山头砍树。几百年的大树……
“你可别说了!”胡敏成裹紧身上的外衣,还好他多带了一件,这山里阳光照不到,比外面冷多了。
“呜~~”“呼~~~”
不知道从哪里随风传来奇怪的声音,吓得胡敏成一蹦三尺高。
“是,是什么东西?”胡敏成躲到王有端背后,探出个脑袋。
“咯咯咯~”接着传来一阵模模糊糊,像是女子一般清脆的笑声。
王有端抱着双臂,吓白了脸:“你有没有听到,刚刚……刚刚有女子的笑声!”
“会不会是风啊……”胡敏成背靠着一棵大树,企图找到安全感。结果背上一阵毛毛的,就像是有人拿着羽毛在挠他的背一样!
他猛地回头一看,除了粗粝干裂的树皮,还有什么东西!
应该是自己吓自己有了错觉,胡敏成抹了把冷汗。
抬头见王有端瞪大眼睛,一脸见了鬼的样子,抬手颤颤巍巍指着自己身后。
胡敏成心有所感,僵着身体不敢回头,对着王有端挤眉弄眼。他的背后有什么?
王有端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被一树根绊倒,从身侧的斜坡咕噜噜就滚了下去,身影被一片黑暗吞噬。
胡敏成大叫一声想也没想扑了上去,企图抓住王有端的手臂。
王有端早就滚下去的速去太快,胡敏成扑了个空,整张脸埋到地里。
层层叠叠的枝叶,有刚落下,有腐烂的,混着其他一些说不清的东西,一股难以言明的臭味直冲大脑。
“呕!”胡敏成干呕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气味虽臭,却唤回了他的神智,四肢恢复了力气。
“王有端!阿端!王有端!”他不敢回头看自己身后,趴在地上,朝斜坡下面望去。
只有回声,没有回应。斜坡下面黑的什么也看不清,偶尔出现几次光点,更像是有什么动物潜伏在那。
胡敏成咽了口唾沫,从包袱里找出绳子,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一端绑在树根上,小心翼翼摸索着朝斜坡下面去。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想着王有端的脸,一会儿想到刚刚变成寡妇的王大娘,一会儿又想到自己的阿爹,他不可能让王大娘刚失去了丈夫以后又失去唯一的儿子。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松开扒着斜坡的手,双脚一蹬,整个人快速滚下去。
胡敏成滚得七荤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撞上了好些藏在落叶堆里的小石头和木头桩子。
嘶!真疼!好在他机智护住了脑袋。
估摸着已经到底了,绳子不够长绷得紧紧的,他干脆解开绳子,摸出火折子点亮。
“王有端王有端……王有端!你在哪儿!我胡敏成啊!”靠着微弱的火苗,伸出一只手摸索,他一边走一边叫。
脚下泥土软烂,又有石头与树根突兀于地面。胡敏成深一步浅一步走,好几次摔了个狗吃屎。
“…敏,敏成…”角落里传出王有端微弱的呼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