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王朝,还是团体,但凡在创业初期,迎接挑战、披荆斩棘,都能精诚团结、兢兢业业。
可到了成功之后,在心理上便不由自主地懈怠下来,想轻松轻松,享受享爱。
也因为心理上的改变,兴衰也便在此转折,可却很少有人能够意识到。他们还沉浸在已经天下太平,实力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印象中。
创业难,守业更难。用古代的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对于东江镇在辽东创建的基业,郭大靖认为光是守,是不成的。而对于继续发展壮大,他也有自己的计划。
如何能不懈怠,如何能继续兢兢业业,办法也很简单,给自己树立个敌人,或是再制定一个更高的目标。
敌人肯定有,你说他是他就是。打完建虏再揍虎墩兔,安定北方之后,再转身去南方。
天下那么大,总有无数的财富在等着去攫取。天下那么大,也总有看不顺眼的家伙要收拾。
从一个筑城守成,便能看出眼界的宽广和狭窄。这就是郭大靖与他人根本上的不同,也是穿越者与古代人最大的区别。
能看到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后的世界,就总会有危机感,不想华夏再遭到屈辱和掠夺。
军人若是蹉跎终老,是最悲哀的。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祖帅想必也是如此认为。
祖大寿用力点头,连声称是。
这很好,真的好啊!本以为平辽便是终点,可听这意思,军人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有的是,岂不是说祖氏族人也有更多的晋升机会?
说起来,职业军人没有仗打,就相当于失业,甚至是被裁撤回家。虽然有很多人的想法是孩子老婆热炕头,但也有不喜欢平淡生活,想着驰骋沙场的。
而且,东江镇对于军人的待遇相当优厚,并不比耕种差,除了危险一些,还要比耕种更轻松。
对于光复辽东之后的从军政策,郭大靖也是要加以改革的。
普遍兵役制是个好办法,哪怕只是一年的服役期,训练过后回归民间,也相当于后备役,具备一定的军事技能。
假以时日,若遇外敌,一呼百应,几十万军队召之即来,绝对是令敌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哪怕是太平年间,忘战必危的警诫也要牢记于心,不敢或忘。
向北拓展,也不能光依靠军队,民间力量将得到有力的扶持和帮助。
到北方苦寒之地跑马圈地,五年或十年不收赋税,甚至委任官职,应该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中华民族并不乏冒险精神,闯关东、下南洋、走西口,无一不显示出那种拼搏进取的气概。
只是在封建社会,在迂腐保守的统治阶层的压迫下,这种冒险精神被歪曲,被鄙视,被压制。
郭大靖相信,只要官府给予支持、鼓励,勇于开拓进取的汉人必将汹涌出现,在各处边荒地带留下足迹,以及一个个励志的感人故事。
显然,对于祖大寿等人来说,他的理想过于远大。即便是西击虎墩兔,北占奴儿干都司,都是不能让他停止前进的目标。
争取两天时间完成工事构筑,然后便把大部人手投入到春耕军屯。李维鸾相当有信心地做出保证,笑着说道:倒是要辛苦左协和前协的弟兄了。
左协和前协奉命前出,在海州卫和鞍山驿之间,选择有利的地形地势,修筑防御工事。
他们的任务比较重,要提防建虏的袭攻。尽管可能性不大,但也要耗费相当的兵力警戒防备。
李维鸾所部和飞骑营大部,则要投入到军屯耕种的紧张忙碌中。又是二十来万亩的
田地,数量不少。但数万人马齐动手,却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何况,有很多耕牛和马匹可供使用,误不了耕种的节气。
海州二十多万亩的军屯,辽东有三十多万亩,要是老天照顾,军队的吃饭问题便能基本解决了。
郭大靖松了口气,缓缓说道:即便有歉收的可能,也影响有限,无法改变既定的平辽计划。
从江南和海外购粮的数量再度增加,几乎把辽东大捷的赏功银花掉一半。朝廷拔调的那点粮食,都不会运回辽东,留在天津安置灾民。
在粮草上,大决战的准备已经完成。现在,兵工厂也在全力生产制造,武器弹药将是另一决定性的因素。
从目前的进度,以及发动大决战的时间来看,应该是没有问题。也就是说,建虏的败亡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东江镇能够自给自足,令人钦佩。祖大寿颇为感慨,也暗自凛然。
朝廷想用钱粮来控制东江镇,显然已经不太可能。平定辽东之后,这十数万虎狼之师,放眼大明,又有谁能够抵挡?
嘿嘿!朝廷视辽镇为军阀,为叛军,与东江镇联手打压逼迫。现在遂了他们的心愿,却没料到会出现更强大可怕的军阀吧?
祖大寿不无恶意地揣测,对朝廷的怨恨,让他有些期待看到朝廷那悔不当初的嘴脸。
可他不会想到,东江镇的自立是早在数年前便开始的。不管是海外购粮,还是从外采购硝磺、精铁,东江镇也并没有完全依靠朝廷。
况且,东江镇的发展壮大,直到具备平辽灭虏的实力,并全力施为地践行这一目标。
祖大寿当然不知道,如果按照历史上的轨迹发展,辽西军头固然保住了些许自己的利益,但也成为千夫所指的汉女干。比如,他的大外甥吴三桂。
正因为如此,他有些不太理解东江军,或者是郭大靖急于平辽灭虏的心理。
养寇自重不好吗,压制着建虏向朝廷要钱要粮不香吗?
还有大规模地招揽移民,投入有多大,祖大寿能够算个大概,却看不到更加长远的利益。
或许,毛文龙和郭大靖的所图,比自己所能想到的还要更大。
祖大寿心中又生出了几分庆幸,没有继续固执,挡东江镇的路,看来是十分正确英明的的选择。
而跟着一个不断开拓进取的团体,前途也是远大且光明的。
不管当初有多么的怨忿,现在已经绑在了东江军的战车上,只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与祖大寿感受差不多的,还有被海船转运而来的辽镇官兵和家眷。
随着春耕时间窗口的收窄,水师已经全部出动,终于抢在春耕前,将数万人口运至辽南和辽东。
在辽南,海城河以南的半个海州,再加上盖州的一部分田地房屋,基本上都安置了辽镇人口。
在辽东,凤城和镇以南的东沟地区,也就是后世的东港,则是辽镇人口的另一个聚居地区。
这是对于普通官兵的安置,中高级将领则暂时在金复盖三州分配的住宅,生活条件要更好。
东江镇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尽量让辽镇普通官兵能够安家安心。
房屋是去年秋后就建好的,比普通移民的要很多;田地也是成块成片的,耕种起来很方便。
甚至于,很多田地都是军屯后的熟地,也都分配给了辽镇官兵。
每个村屯安置五六十户,军队还安排了伍长,带着手下士兵负责村屯暂时的管理,以及闲时的军事训练。
甄别挑选是必要的,一些老弱病残便按照退役处理,享受着东江镇制定的优惠政策。对他们来说,
可谓是幸福满满的好事。
合格的普通官兵则在一个月的安家假休完后,便要集结起来,分赴东江军的各支部队,展开集训,编入正规军。
这个纸票子就能当钱花?很多辽镇官兵拿到已经延发两个月的饷银后,都不约而同地产生疑问,即便他们已经在途中接受了简单的普及教育。
怀有同样疑问的就包括陈兴山,尽管家中已经有了派发的粮食和食盐,以及萝卜和白菜。
村上有供销站,能不能花用,去试试不就行了?老母亲也被陈兴山弄得心里不太托底,赶忙嘱咐着,多买些粮食和盐,有这两样儿,就饿不着。
陈兴山满口答应着,急忙出屋,与二弟差点撞在一起。
哥,你着急忙慌地干啥去?二弟把锄头倚在门边,疑惑地问道:要买鸡羊吗?村上好象还没到呢!
陈兴山答道:去那个供销站,把那个,那个辽钞花了。
二弟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道:家里粮食也够吃,着急花掉买什么?不是都盘算好了,要买鸡买羊来养吗?
这个辽钞——陈兴山挠着头,说道:娘和我都觉得不托底?
二弟摇了摇头,说道:有什么不托底的?你不是说,人家东江镇的官兵都拿着花用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不能花用,人家不早就闹起来了?
老母亲耳根软,听二儿子这么说,又犹豫起来。本来这些钱是要留着给家里添置别的东西的,难道都换成粮食和盐?
陈兴山也迟疑,磁愣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二弟打水洗脸,说道:要是实在不托底,那就再买点粮食,也别全花了。等到鸡羊到了的时候,就少买两只吧!
老二说得有道理。老母亲露出笑容,对小儿子的偏爱溢于言表,说道:兴山啊,就听你弟的话。
陈兴山答应一声,拿起个袋子出了家门。
村上的房屋院落都是差不多的样式,正房、东西厢房,半围着院子,院子则是用木头围起,正对着村中的主街。
正房和西厢比较好,能住人;东厢房则简陋许多,可以当牲口棚和杂物间。
房屋的建筑材料主要是木头和土坯,增强了抗震性,保温性能也比较好。这是当时最流行也最普遍的建筑方式,百姓倒也没什么可挑的。
兴山,干啥去呀?院中突然传来了声音,招呼着陈兴山。
陈兴山停下脚步,走过去,隔着院墙笑着应道:去供销站,买点粮食。
家里粮食不够吃?吴庆疑惑地眨巴着眼睛。
陈兴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对最好的朋友也不好隐瞒,便说了原因。
吴庆笑了起来,说道:我劝你呀,还是把辽钞攒着,买鸡买羊不算什么,买头耕牛才是大事。
你就这么托底?陈兴山问道:攒在手里,不会变成废纸吧?
吴庆撇了撇嘴,说道:你呀,就是想得太多,成天担心这个,忧心那个的。全东江镇的军民都在用辽钞,就你害怕砸在手里。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就算是要废除,也不可能这么快。半年一载肯定没问题,我觉得还是攒着,买些更合用的家当最好。
陈兴山有些恍然,没错,刚发到手就作废,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再说了,东江镇今年就要平辽,还指望着官兵奋战,哪会干这缺德的事儿?
今晚家里来呀,咱们喝两杯。吴庆呵呵笑着,说道:我在供销站买了瓶酒,还有发的咸鱼,又弄了点花生。
陈兴山笑着婉言谢绝,心里也敞亮了,和吴庆
挥手告别,依然去往供销站。
粮食是不用买了,买几尺棉布,给老娘和兄弟做身衣服。眼看天气越来越暖,还穿着棉衣呢!
供销站已经招了卖货的,是村中某个辽镇士兵的家眷,五十多岁的男子,听说以前做过小买卖。
顺利地扯了棉布,陈兴山犹豫再三,还是买了一瓶酒。一是馋得慌,二来能用这酒给老娘搓搓老寒腿。
三十亩田地呢,靠着自己的饷粮挺到秋天,打下的粮食也足够一家人吃了,真的没必要用钱买粮食。
陈兴山这回算是想明白了,挟着棉布,拎着酒瓶,兴冲冲地回返家中。
回到家中,饭菜已经做好,简单却香甜。边吃饭,陈兴山边向老娘和兄弟解释了一遍,道理简单,一家人也就放下心来。
要知道,辽镇官兵的饷粮并不是足额发放,将近一半都被扣掉,给将领们养家丁。
当然,即便是不养家丁,朝廷拔调的饷粮经过层层克扣,到了士兵手中,也要漂没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