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而言之,朝鲜新君也能走通毛文龙这条路。毕竟,仁祖在丁卯胡乱后的表现,等于是与东江镇划清界线,甚至是敌对的立场。
都是聪明人,话都不用说得太白太透,更不用商量具体的细节。毕竟,大事还未干呢,变数还有很多。
“郭将军高义。”沈器重拱手致谢,说道:“在下的侄儿在您手下历练,那些在东江军所部受训的朝鲜人,还请交与他指挥。”
郭大靖沉吟着未作回答,这是林庆业和崔孝派遣的,他在得到答复之前,怎能擅自决定。
沈器重淡淡一笑,说道:“林庆业林大人那边,在下已经说好。少时便有书信送到,郭将军大可放心。”
“如此才好。”郭大靖笑道:“沈大人那边,是否也要派人前来受训?”
林庆业估计是沈器远信得过的,有没有同样的想法,郭大靖也不想深究。
“这是自然。”沈器重捋着胡须,说道:“郭将军请严格训练,不奢求达到东江军的战力,能够胜过目前的朝鲜官兵,就非常感谢了。”
现在的朝鲜军队,除了林庆业和崔孝一的手下,还勉强能看外,其余的都是渣。
沈器远要是有个两三千装备精良、严格训练的亲信部队,在汉城发动政变,应该就有很大的把握。
郭大靖颇有信心地点头答应,又和沈器重谈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
朝鲜的事情,郭大靖并不是很为看重。换个国主,对东江镇的帮助,以及在平辽灭虏中的作用,都是十分有限的。
但这事并不费力,又何乐而不为呢?
过上几年,林庆业、崔孝一没准就能拿出两三万,能凭坚固工事抵挡建虏的部队,能做到这一点,也就够了。
至于仁祖,还是怀恩君李德仁,郭大靖都没啥感觉。封建帝王罢了,对朝鲜老百姓来说,估计都是一个样子。
郭大靖与二沈作别,又前往毛文龙的大帐,准备汇报一下情况,便回自己的营帐休息。
可等他来到帐前,却见里面灯火全无,亲兵礼貌地挡住他,说毛文龙已经休息了。之前还交代,作战的事情由郭大靖全权处理,不必请示汇报了。
嘿,这还真是省心,也真是心大。外面声音嘈杂,竟然说睡就睡了。
郭大靖挠了挠头,在亲兵钦佩崇拜,以及有些好笑的目光下,无奈地转身离去。
“郭将军。”有人喊着,吸引了郭大靖的目光。
围坐在火堆旁的是相熟的将领,基本上都是观摩团的成员,还在吃肉喝汤,胡白话。
郭大靖笑着走了过去,在一个空位置上坐了下来,接过一碗热汤,以此代酒,向众人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可惜战时不能喝酒。”毛承禄有些遗憾地说道:“只能回到皮岛,再一醉方休,为郭将军贺。”
郭大靖笑道:“皆是将士英勇,才将获此大胜。皮岛也无什么好酒,回了金州,某请诸位共谋一醉,为东江军威武贺。”
众将笑着点头称是,又说起了今日的战斗,尽是赞誉溢美之辞。
郭大靖谦逊了几句,便说出了要对步兵战阵的改进,也就是完全热武器,用刺刀取代长枪兵。
“火枪加刺刀,长度有点短吧?”毛承禄有些顾虑,说道:“如果增加厢车的数量,倒也能弥补。”
车阵和步兵配合,是传统的对付骑兵的战法。如果有条件,郭大靖也不排斥。毕竟火炮的威慑力更大,厢车的阻挡作用也不错。
但郭大靖的目的是练成一支能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对抗建虏的步兵阵。
而燧发枪加刺刀的空心方阵,在历史上证明是可行的。如果他这里失败,那肯定是本身的问题。
“长枪只是让士兵具备心理上的优势,与火枪加刺刀相比,其实作用相差不大。”郭大靖缓缓解释道:“骑兵不顾伤亡,直接冲击步兵战阵,建奴几乎是不会使用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即便用骑兵强硬冲击,你们看到没,在冲击的路上,便会在火枪的射击下横尸枕籍……”
战马有着难以改变的生物弱点,很难靠近冒着火焰和烟雾的步兵战阵。刺刀虽短,但同样会使战马产生恐惧,本能地去躲避闪着寒光的尖锐刺刀。
根本的问题在于,建虏骑兵付出伤亡冲击步兵战阵,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答案显而易见,是击破步兵战阵,冲入混乱的步兵中进行纵横砍杀。
如果只是想达到这个目的,重甲步兵的冲阵,或者再加上楯车的掩护,效果绝对要好于骑兵。
骑兵的速度快,冲击力强,但人和马都要照顾到防护,这可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今天的作战就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在火枪的不断射击下,不管是人还是马,只要中弹,就基本上失去了战斗力,并加重了混乱的程度。
如果建虏指挥官明智的话,其实应该下马步战,或是用长弓大箭与火枪对射,或是用盾牌和重甲掩护冲阵,结果都不比骑兵要更差。
“郭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尚可喜出言赞同,“战马要硬冲战阵的话,是用长枪,还是火枪加刺刀,结果并不在于那么一尺两尺。”
“但火枪取代长枪后,中远程的火力就又要强上一些。如果有厢车火炮的话,把握更大。没有的话,某看用铁蒺藜也能阻挡骑兵的冲锋。”
郭大靖用力点头,称赞道:“尚将军此议极好。铁蒺藜易于携带,确实是步兵野战救急的好手段。”
除了便于携带的铁蒺藜,郭大靖还有为火枪兵装备手掷炸弹的设想。不用多,一人带上两枚。
在欧洲的十七世纪中晚期,曾经出现过一个特殊兵种,那就是掷弹兵。
由于黑火药装填的手榴弹体积、重量较大,当时的掷弹兵都是从最强壮和最高大的士兵中挑选出来的。
而掷弹兵自从诞生起,就很少会在野战中掷弹,他们的主要作用其实就是“攻坚”。
所以,在要塞和据点攻防战中,掷弹兵往往扮演着“开路先锋”的重要角色。
随着火力更猛的大炮在战场上逐渐成为主宰,掷弹兵也渐渐失去了在军队中的地位,直至淘汰。
再发展下去,更大威力的炸药被发明,使得手榴弹可以造得更小更易使用。每一名随身携带手雷或手榴弹的步兵,都能算成是“掷弹兵”了。
“其实,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如何作战,还要看具体的战场情况。或是依靠地形,或是携带厢车火炮,或用长枪和拒马,只要能够获胜,自是不必拘泥。”
郭大靖最后作了总结性的论述,也给众人说明,不必完全按他所说的训练战阵,可以适当地进行改进和调整。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战争的胜负有很多因素决定,怎么可能有一种战法包打天下?
毛承禄对此表示赞同,说道:“郭将军所部的战力强悍,不用长枪兵或厢车,也能抵挡住建虏骑兵的冲击。某的前协,却不敢有此自信。”
士兵的素质不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除了训练和实战,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用装备来弥补。
对于厢车火炮,郭大靖也是能用尽用。能够减少部队的伤亡,又何必非机械地只用燧发枪加刺刀呢?
如果有工事依托,或者能够倚坚防御,也就不必非要与建虏野战,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郭大靖要考虑得多一些,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为了远途奔袭。从此次登陆作战,他也看出了水师运载能力的缺陷。
所以,如果按照勤王计划,大军在遵化附近截击建虏,所携带的装备是有限的,不可能想用什么就运去什么。
好在这很可能又是一次倚坚阻击,至少出动迅速、隐秘的话,能有构筑工事、严阵以待的时间。
郭大靖起身告辞,众将也知道他一天下来挺累的,不以为怪,还开口嘱咐他好好休息,明天要见识新的攻城之法。
走出一段距离,郭大靖还听到众人在讨论着步兵对抗骑兵的战术打法,不禁抿嘴露出微笑。
这样很好,不管需要什么样的武器装备,各部能够有自己对抗骑兵的办法,这就是好事。
………………
虽然很疲累,但郭大靖还是吩咐了耿名战,坑道挖掘好后,装填火药前一定要叫他过来检查一下。
对于黑火药的爆炸机理,郭大靖倒是给耿名战等人讲述过。简单的原理,但对没经过科学教育的人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地理解。
依样画葫芦,郭大靖怎么教的,他们就怎么做。
其实,不光是土营,连炮兵也是凭经验和实射的数据表格。你让他计算抛物线,那就是扯淡,郭大靖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长期军旅养成的习惯,该睡的时候就睡,被叫醒也很快能够回复正常的精神状态。
郭大靖被亲兵唤醒,走出帐篷时,东方的天空刚出现了鱼肚白。
笑着向等在外面的耿名战挥了下手,几人便匆匆向坑道口赶去。
尽管一夜没睡,耿名战却没有困倦之感,很精神地给郭大靖简单介绍了坑道挖掘的情况。
为了尽量的安全,并保证一次性成功,土营采取了煤矿巷道的支撑方式。
随挖随支,带来的木料都有固定尺寸,虽然运输比较费事,但却使掘进速度大大加快。
在城墙的地基下,土营掘出了一个药室,足够装填上千斤火药。这个数量是事先经过估算的,并进行了预装填。
郭大靖不断点头称赞,“太好了,速度既快,质量也好,破城之后,给土营记首功。”
耿名战嘿嘿笑着,还知道谦虚,“土营只是卖力气,奋勇厮杀的将士才应得首功。”
“同记首功。”郭大靖笑着一挥手,慷慨大方。
随着耿名战来到坑道口,便看到土营士兵围坐着休息,要填装的火药都在封装的铁皮箱子里,每箱重四十斤左右。
坑道作业的工具很齐全,还有一种小车,能在坑道内拉出装物。
郭大靖大声称赞勉励了一番,便和耿名战钻进了坑道,进行最后的检查验收。
其实,坑道作业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可不是简单挖个地洞。如果土质不好,塌方是最危险的。如果坑道过长,还要考虑到通风的问题。
土营就准备了一些空心铁管,比较厚重的那种,能够打穿地层,作为通风管使用。
还有手摇的换气扇,放在坑道或洞口,使得挖掘坑道的战士不致于缺氧。
坑道挖得不是太高,宽也只有两米,郭大靖和耿名战的身材,都要低头驼背地向前行走。
终于来到坑道的尽头,郭大靖在昏暗的油灯下,检查了一番,又指点了几下,便又和耿名战走出了坑道。
天刚蒙蒙亮,可钻出坑道还是觉得光线更好,清新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禁不住地用力呼吸。
大喘了几口气,郭大靖抬头时,才发现毛文龙正在不远处,笑呵呵地看着他招手。
郭大靖赶忙交代耿名战开始最后的填装火药,然后大步走过去,施礼参见。
“还要你亲自钻洞里检查吗?”毛文龙稍有些嗔怪地说道:“这种无谓的危险事情,以后不要干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多谢大帅关心。因为这是土营第一次实战嘛,末将想做到万无一失。”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情有可原,下不为例。”
郭大靖躬身称是,站在毛文龙旁边,看着土营士兵开始用小车推着火药箱进入坑道,进行最后的准备。
“打完这一仗,我军主力便要进行较长时间的恢复休整。”毛文龙缓缓说道:“建虏陷入饥荒,绕道入关的可能性是越来越大了。”
郭大靖基本上可以确定,皇太极必然会抄掠京畿,挽回自己的威信,并获得人口物资以渡过饥荒。
“除了特战营,以及少量的皮岛驻军,金州的人马进行休整,勤王行动的话,末将以为两万六七千人,应该够了。”
这不是郭大靖在此胜利在望之时有些飘,有些狂妄,而是对东江军战力的客观估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