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型抛石机的威力不俗,甚至可以放在城头,居高临下地打击敌人。
这也弥补了守军在远程火力上的不足,建虏再想轻松地用弓箭压制掩护,可就要顶着石头或地雷的轰击了。
远的用抛石机,近的有木炮和地雷。再加龙骨山城本身的险峻,也难怪郑凤寿信心满满,敢扬言建虏不超一万,都不足为惧。
而藤野正的火枪队,一共才两百来人。况且又是暂借,建虏若攻城,包括东江军都要前来助战,他们也不例外。
其实,龙骨山城里的朝鲜义兵看似一个集体,却还有小的团体。崔孝一、藤野正等人都是义州出来的,自然更加亲近团结。
大敌当前,自然看不出什么,都唯郑凤寿马首是瞻,抗击建虏也是拼命卖力。
但郑凤寿也知道,这些人不是自己的嫡系亲信,更不是手下,在态度上便十分小心,担心他们会投靠别人。
和东江军一起作战,郑凤寿倒是少了担心。连他都接受了毛文龙的任命,东江军又怎会干出吞并他名义上属下的事情?
军议之后,众人各自散去准备。郭大靖特意走得慢,与藤野正打了招呼,随意说着话,走到了一起。
“多谢藤野大人率兵相助。”郭大靖先是客气了一句,便直入话题,说道:“若是把火枪兵全部带走,恐怕城防虚弱,郑大人那边可能有微词。”
藤野正早有打算,开口说道:“某只带一半火枪兵,你挑选出些人手,先帮你训练出两三百人。”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只是这火枪,还要你自己想办法。”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火枪某已准备好,一带二,先练两百兵再说。”
藤野正峻峭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但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明国的鸟铳质量参差不齐,若是南方民间打造的还好,工部的,还是少用。”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全是朝鲜造的火枪,打龙川、义州时缴获的,某已向毛帅要了几百枝。”
“心思很细,想得很长远。”藤野正颌首赞赏,说道:“广鹿岛不错,若能驻守,善加经营,当有不错的发展。”
郭大靖知道藤野英应该是和这个老鬼子说过了,便笑着拱手道:“若能得藤野先生相助,定是事半功倍。”
藤野正笑了笑,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道:“明日便要出发,今晚得好好休息休息。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郭大靖也不纠缠,与老鬼子拱手作别,径自回了营地。
回到营地,郭大靖在树林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取出两百枝火枪放好,又去部队中挑选出两百人,组建了自己的亲兵火枪队。
这两百人都是有战场经验,且是使用过鸟铳的,在战场上不会手抖腿颤,训练周期也会缩短。
而且,郭大靖挑选时还特意询问,能否始终跟着自己。
如果有家眷,郭大靖愿意让他们也迁到自己的岛上,并会尽力地给予照顾,至少不会让他们饿死。
带着两百人去树林中取了火枪,郭大靖也不担心别人怀疑,就说是自己管毛文龙要的,随着粮草物资一起运来的,连刘兴祚也不会知道真假。
原来拔给郭大靖的三十人,并不算是他的手下,是各部队派来跟他学习的,早晚要回到原部。
郭大靖能留下的也就是大哥刘奇士,还有其他的两三个人。所以,火枪队暂时就由刘奇士直接率领,这也是郭大靖目前最能放心的人。
刘奇士对于火枪并不是很看重,但兄弟安排了,还跟他嘚吧嘚吧讲了半天,还是答应下来。
兄弟屡建奇功,官儿也做得越来越大,刘奇士骄傲自豪,恨不得逢人就说,让别人知道自己是郭大靖的结拜大哥。
现在兄弟有事安排,摆明了最信任的就是自己,就算是不太喜欢,也得帮兄弟一把不是。
而组建亲兵队,不是郭大靖自作主张,而是毛文龙的授意。意思很明白,让郭大靖有个自己的班底,去驻守海岛也能镇得住。
所谓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在东江军中,也是有派系存在的。主要是南兵系,辽东系,以及朝廷安插系。
毛文龙出身浙江,先是以南兵为基础建立东江镇,再与辽东本地势力相结合。之后,朝廷又有安***如刘兴祚。
随着张盘、张焘,以及尚可喜、毛永诗等辽东将领被重用,东江镇中南人势力衰弱。而刘兴祚,亦被毛文龙压制。
可以说,在东江镇,辽东出身的将领已经独大。郭大靖能比较顺利地晋升,并得毛文龙赏识,以及众将的善意,与他的出身也有很大关系。
而自大将张盘阵亡后,原来辽东皮岛、辽南旅顺的战略犄角之势被大为削弱。
郭大靖看好广鹿岛,毛文龙也希望他能在辽南再建功勋,从而减轻辽东方面的压力。
也就是说,毛文龙基本上答应了战后把广鹿岛给郭大靖驻守经营,但也只是暂时的。
这和郭大靖的设想其实是不谋而合的,旅顺乃至金州,才是毛文龙和郭大靖都看好的,要着力经营稳固并壮大发展,使其成为插向建虏腹心的一把利刃。
郭大靖对此还不明了,但他在向着既定的目标越努力,与毛文龙的期望,也就越来越殊途同归。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崔孝一、藤野正等人便赶到了营地。连向导带士兵,总共有二三百人。
吃过早饭,稍事休息后,部队便开出营地,向着龙川行进。
按照郭大靖、尚可喜、刘兴祚三人事先的商议,从龙骨山城到龙川,在沿途的山林中要设置两三个临时营地。
说是营地,除了储存粮草物资外,还要尽量选择在险要之地,也有抵挡建虏进攻的作用。
在郭大靖的设想中,这两三个营地兼阵地,将给部队起到保护作用。一旦建虏猛攻,抵挡不住的话,可以在撤退当中,节节抗击,有个缓冲或喘息。
而随军的十几架抛石机又经过了改进,除了更加结实外,还装上了木轮。除去配重后,倒也不算太过笨重难行。
这将是伏击建虏的秘密武器,郭大靖要使用间接瞄准法,给建虏以突然的打击。
历史上,间接瞄准法虽然极为少见,但最早却可以追溯到宋代。
据载:古代着名的炮兵专家陈规在德安守备战中,把抛石机布放在城墙内,使城外敌人无法看到。通过城上的“定炮人”,用口令指挥城内抛石机施放。
没有城墙掩护,郭大靖准备在某处山顶的反斜面上摆放抛石机,引诱建虏来进攻,再来个万石齐发。
当天下午,部队便来到了第一个营地,留下两三百人和部分物资布置,大部队继续进发。
晚上八点左右,部队在第二个营地停下休息过夜。
篝火正旺,饭香飘荡,郭大靖等将领围坐在一起,随便地谈论聊天。
“三十里为一舍,郭大人对于营地的设置,很合兵家要义。”崔孝一对郭大靖很感兴趣,笑着挑起了话题。
从首攻义州城到现在,短短的时间,郭大靖已经创造了太多的惊艳。不仅是崔孝一,很多人都对他是刮目相看。
郭大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崔大人过奖了。某哪知道什么兵家要义,不过是觉得这个距离要逃跑的话,既累不死,还能歇口气儿。”
刘兴祚正喝着碗里的热水,听到这话,差点没呛着。咳嗽了两声,才缓过来,揶揄着说道:“未料胜,先料败。郭大人,你又得到高人指点了。”
郭大靖含笑不语,把手中的树枝扔进了火里,溅起了几点火星,正看到对面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藤野英也跟着父亲出来了,不知是个啥心思。
在部队行进中,在众人面前,他却不与郭大靖接近。但郭大靖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常落在自己身上。
“建虏悍勇,战力强于我军,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藤野正沉声说道:“先稳自身,再图伤敌,并不为过。郭大人谨慎,理所应当。”
郭大靖垂下眼帘,避开了一双投过来的别样儿的关注的目光,缓缓说道:“建虏以征战杀戮为业,与放下锄头拿起刀枪的士兵,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郭大靖话锋一转,抬起了头,声音有力地说道:“他们也有弱点,也并非不可战胜。说起来,建虏不仅是大明的敌人,也是朝鲜的敌人,更是所有希望和平安乐生活的人的敌人。”
崔孝一用力点头,说道:“郭大人所言极是,建虏残忍暴虐,屠戮为常,天下人当共击之。可惜,我国武备松驰,难以抗衡。”
“朝廷不可靠,那就靠自己。”郭大靖沉声道:“朝堂诸公,岂知战乱之苦?公卿大臣,又哪里知道我等抗击建虏之难?我等拼死作战,是为生存,是为保家卫国,是为报仇雪恨。”
刘兴祚目光一闪,笑着打岔道:“郭大人是发自肺腑,我等也是感同身受。保家卫国,此正是我等浴血厮杀之目的。”
非议朝廷,刘兴祚认为是不妥当的,尽管他也因为身处东江军,而感到很不公平。
这是封建时代人们的普遍思想,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自嘲道:“发发牢骚罢了,诸位不必当真。想到辽东沦丧,想到某家破人亡,就是觉得憋屈。”
建虏肆虐辽东,屠戮辽民,朝廷在哪,谁管那些死伤在建虏手中,冻毙饿死的无辜百姓?
刘兴祚叹了口气,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一说到这惨事,任何的安慰都显得无力且苍白了。
哈哈哈哈,郭大靖突然大笑起来,眼中有晶亮闪动,边笑边说道:“死在某手中的建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自家的仇,已经报了。以后某还要继续杀,为某的乡亲,为某不认识的辽人报仇雪恨。”
“大丈夫恩怨分明,报仇雪恨亦是我等之愿。”崔孝一握紧了拳头,说道:“虽无郭大人的本领,但也有一腔热血,一颗不畏死的胆子。”
“谁与建虏没有血海深仇?我等随郭大人出兵,就是与建虏厮杀,以血还血的。”藤野英附和着,对郭大靖说道:“郭大人,看你信心满满的,想必已有对敌之策了吧?”
郭大靖挠了挠头,不明白自己哪里表现出信心满满的样子了。但既然问起,说出来大致计划,集思广益加以完善也是好事。
“某向刘将军打听过。”郭大靖看了一眼刘兴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阿济格性格粗暴,也不是什么智将。将领性格的缺陷,往往会影响到用兵,我以为可以抓住这个弱点……”
简单来说,郭大靖就是要通过各种办法挑衅,以激怒阿济格,再抓住他冲动出战的破绽,给予其沉重打击。
“阿济格所部有三千精骑,战力强横,不可力敌。但三千精骑不可能总是全部出动,要侦察巡逻,要打柴运粮。我们就采取零敲碎打的战术,逐渐削弱其力量。”
“而且,建虏驻守龙川,还面临着一个大困难,那就是粮草物资。”
“要是出城在周边抢掠,我们可伺机伏击;不出城的话,我们就截断其通往宣川、义州的道路,使其讯息不通、情报不灵,变成聋子瞎子……”
其实,郭大靖的战术打法也没什么新鲜的,但却胜在多。多种战法组合起来,威力自然就有叠加。
“设置一个大的伏击阵地,通过各种袭扰激怒阿济格,并争取把敌人诱引到伏击阵地,给予其重创。”
郭大靖拿木棍在雪地上划着,解说道:“小铁山,在龙川和宣川之间,不是很高耸险要,距龙川不过十里,但也因此会使建虏掉以轻心。而我料龙川缺粮,多半会从宣川运输。”
“建虏一路攻城劫掠,把大批粮草物资金银钱财都储于所占大城,准备着撤退时带回辽东。”崔孝一插嘴道:“相比于从缺粮的辽东运输,郭大人的判断很是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