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洪承畴会如此超标准的接待吴牲呢?!
前文已经说过,吴牲作为朝廷的钦差大臣已经于七八月间至陕西巡视陕西三边的灾情,在吴牲来的时候还带来了朱由检私人金库里面出的十万两赈灾银。
不仅如此,还有北方几个藩王凑的赈灾钱粮,大概是五万两银子和两万石粮食。
这里要说一点,明末的藩王并非世人所认为的那样铁公鸡一毛不拔,在历史记录中还是有不少藩王掏银子掏粮食赈灾组饷的。
就比如崇祯三年的陕西灾情北方几个藩王就捐款了,而且陕西的几个藩王也从自家府库里面拿出粮食来赈灾,这些也都是有据可查。
不过藩王们拿出来的钱粮相比于他们的身家和每年的收入来说,那就真是九牛一毛,但这即使是九牛一毛也不能抹黑人家一根毛不拔!
如今陕西从省到府州县的库房基本上是空的跑耗子,对此洪承畴心里也明白,指望省里出钱粮助饷是不可能的,朝廷更是指望不上,所以洪承畴把主意打到了吴牲带来的赈灾钱粮上面来。
洪承畴回到榆林卫后一开始并没有和吴牲提这个事,不仅没有提赈灾银的事,就连其他的公事都没有提,一个劲的带着吴牲在榆林卫的妓院里面风花雪月。
等到玩了几天之后洪承畴才正式的和吴牲谈公事,这几天下来吴牲吃人嘴短和洪承畴谈公事的时候,这钦差大臣的架子是一点也摆不出来。
本来吴牲对洪承畴的糖衣炮弹是拒绝的,可吴牲经不住洪承畴的围猎,最后彻底的被洪承畴给攻陷。
...
榆林卫巡抚署二堂。
这按道理说吴牲虽然官阶低但作为钦差大臣应该是坐在上首的,可这吴牲已经被洪承畴攻克,所以吴牲没有底气坐在上首,相反只能坐在下席听洪承畴训示。
洪承畴看向吴牲喝了口茶后随意的说道:“吴大人,不知这几个月巡陕可有什么收获?!”
吴牲听到洪承畴这话后叹了口气说道:“中丞大人,下官这几个月算是开了眼,过去在故纸堆里只见过‘人相食’这句话,可如今下官算是真的见到了。”
“从关中到陕北、从固原到宁夏、从临洮到甘肃,陕西三边到处都是饿死在路边的饥民,有吃观音土吃死的,有吃树皮吃死的,甚至还有易子而食的!”
“下官所见的这一桩桩一间间人间惨剧绝非夸大其词!陕西的灾情实在是超乎世人的想象!”
说到这里吴牲双眼都已经红了,吴牲一想到这些嗷嗷待哺的灾民,再想自己这几天在烟花之地流连忘返便感到十分羞愧深深的自责起来。
洪承畴看着吴牲那复杂的表情也大概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因为此刻的吴牲就如同一二十年前刚刚踏入官场的洪承畴一般,都有着为国为民的情怀,可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面最终染成了黑色。
洪承畴对于拉吴牲下水把他染黑心里还是有些自责的,这多好的一块璞玉啊,可被他一顿雕琢之后就快要变成一块和其他官员一样的烂石头。
听到吴牲这话洪承畴叹息一声说道:“天灾非人力所能及,命运如此也怪不得谁,当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说到这里洪承畴问道:“吴大人,你带来的赈灾钱粮不知还剩多少?!榆林卫的灾情也颇为严重,可否先接济一下榆林卫?!”
其实洪承畴早就知道吴牲带来的赈灾钱粮一个子都没有动,洪承畴这样问主要是想让吴牲自己把数量说出来,免得到时候找他要钱粮的时候不认账。
听到洪承畴这话吴牲也没有多想,直接就对洪承畴说道:“下官带来的赈灾钱粮到现在一个字都没有发出去,不是下官不发,实在是陕西各州县都在闹灾下官不知道该先发给谁。”
“这赈灾银两总共就十五万、粮食也就两万石,最多只够一个府的用度,给了这个府那个府的灾民就得饿死,要是全陕均分了,这发下去能够灾民们吃几天的?!”
说到这里吴牲咬着牙齿说道:“还有就是这下面的州县官员着实可恶!都是一群贪官污吏!下官这赈灾钱粮发下去不知道有多少会被贪了!”
“到时候朝廷的恩典不能施于灾民,相反还肥了这帮蠹虫!”
“等下官回京之后非得好好参他两个误国误民的混蛋!”
吴牲在巡视陕西灾情的同时还检查了各地用于备荒的义仓,吴牲发现这些本该用于在灾年赈济灾民的粮仓都已经被蠹虫们吃干抹净!所以这让吴牲极为愤怒,为此吴牲已经挑了其中几个典型准备回京之后上书弹劾!
听到吴牲这话洪承畴笑着说道:“吴大人切莫生气,这些蠹虫本院最近也办了他两个!可吴大人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切不可伤了官场上的和气!”
洪承畴因为前线粮草不济还真就把负责管巡抚署粮仓和负责榆林卫子粒仓的官员给办了。虽然如此,洪承畴还是劝吴牲不要意气用事,毕竟这些官员背后都是有靠山的,你还要在大明官场混的话最好是不要得罪人。
洪承畴能够得罪人是因为他如今的权势能够得罪的起,吴牲虽然现在是钦差大臣看着权力蛮大的,等回京交差之后也不过是一个七品的御史而已。
这要是以前的吴牲还就真意气用事了,但这做了几年官之后也学会了和光同尘,听到洪承畴这话也只能是叹息几声不说话。
接着洪承畴便对吴牲说道:“吴大人,延绥东协前线吃紧王贼嘉胤十分猖狂,延安那一片又在和张贼打仗,延绥镇如今是粮饷不济,如果再没有粮饷支援恐将误国误民啊!”
虽然洪承畴话里面没有提一句赈灾钱粮的事,但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向吴牲把那赈灾钱粮拿出来给他充作军饷。
洪承畴这里还只是暗示,但上个月在固原的时候,杨鹤直接就明示了,不过当时的吴牲严词拒绝没有答应杨鹤的请求。
吴牲没有答应杨鹤是因为杨鹤没有给吴牲上糖衣炮弹,可这几天洪承畴的糖衣炮弹已经把吴牲给轰趴下了。
这几天风花雪月的玩姑娘,美酒美食的伺候着岂是那么好享受的?!
有些东西一开始没有标价,但实际暗中已经标好了价码,所以吴牲面对洪承畴的暗示做不到向对杨鹤那样严词拒绝。
可吴牲内心仅存的一点良知告诉他不能这么干。
“中丞大人,属下带来的不是军饷而是赈灾款,中丞大人缺饷的话还请中丞大人上书朝廷请饷!”
听到吴牲这话洪承畴脸色一变没有说话,但是堂内的榆林兵备道张福臻坐不住了,冷哼一声对吴牲阴阳怪气道:“这是哪里来的青天大老爷啊!怎么上窑子里玩姑娘的时候没这么硬气?!”
张福臻这个四品的道台伺候他一个七品的御史就是像是伺候爹一样伺候,如今到了吴牲该还账的时候,吴牲居然说这种话,这岂能不让张福臻生气!
吴牲听到张福臻这话当场就恼羞成怒,起身指着张福臻怒道:“张道台!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吴牲要发作的时候,陪同吴牲一块巡陕的陕西巡按御史李应期上前按住吴牲笑着说道:“鹿友兄(吴牲字)切莫生气!张道台也只是一时语误耳!”
“哼!”
吴牲冷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洪承畴见状便对吴牲说道:“吴大人,你一路鞍马劳顿还请后堂歇息!”
说完洪承畴对着李应期使了一个眼神,李应期立马回应表示知道了,结果李应期和吴牲来到巡抚署后堂一间房间内休息。
李应期见吴牲余怒未消于是劝解到:“鹿友兄,在大明朝做官就得和光同尘,你这几天花费的巡抚署银两你知道多少吗?!”
听到李应期这话吴牲脸色有些尴尬起来,他一路过来也不是没有官员对他搞糖衣炮弹,可一路都防住了就在洪承畴这里栽了。
所以一听李应期这话吴牲低着头没有回应,李应期见吴牲没有回应于是便说道:“那我就告诉你!一共是纹银四百两!这其中有一半是洪中丞自家掏的银子!”
“啊!这么多?!”
对于这个数字吴牲感觉还是很意外的,他这个七品御史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十两,这几天的消费差不多有他几年的工资了。
李应期见状便又说道:“洪中丞这般盛情款待你也不是为了贪你手上的那些赈灾款,实在是前线吃紧急需这笔钱粮,你要是不拿出来的话,洪中丞可就不好办了!”
“如今你吃了洪中丞的好处,洪中丞如今要用你,你难道就不表示一下?!”
“再说了,这些赈灾款发下去有几个子能够落的到灾民的头上?!愚兄比你多当几年官,这大明朝上上下下是什么风气我难道不知道?!”
“愚兄向你保证!你这些赈灾款到头来一个子都落不到灾民的头上!”
“与其这样,你还不如把这些款子交给洪中丞充作军饷,前线的将士有了粮饷便能杀贼保国,那怕再多灾民也能被消灭掉!”
“所以要我说与其赈灾不如助饷!”
“这些贱民你救得他一天但救不了他们一世,他们今天不反、明天不反,后天后后天必反!”
“把这赈灾款给将士做军饷让将士们多杀一个贼,这世间不就少了一个灾民了吗?!这不一样是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