鄜州知州心里很明白,这丢了州城他最多也就是革职,再不济就是蹲几年苦窑而已!
别看大明律上写着地方官丢城弃地斩立决,可到如今为止陕西地方官不知道有多少丢失城池的,就连那群武将丢失堡寨的都没有一个上菜市口砍头的。
连武将丢城弃地都是如此没有顶格处罚,更何况他这种比武将高贵的文官?!
这足以可见大明朝的这个法律已经是形同虚设,地方官员犯不犯法不是大明律说了算,而是上面说了算。
这上面说你有罪,你无罪也有罪!上面说你没罪,你有罪也无罪!
只要和上面搞好关系肯舍得花银子就算是出了再大的事也有人替你摆平,只要不犯政治上的错误,犯点子罪算得了什么。
这大明朝做官就是这样,可以犯罪但是不能犯错。
所以鄜州知州得知两个城门都被反贼攻破之后便毫不犹豫的准备跑路,只要保住这个小命在,以后即使蹲苦窑,出来之后使点银子运作一下,那又是一个大明朝的好官。
但如果现在留在这里和反贼死磕把命丢在这里,即使朝廷给你身后的荣誉又如何呢?!
到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去见阎王了,家里的娇妻美妾良田豪宅估计都成别人的了。这贪污腐败一辈子,临了来却没有享受到,岂不是亏死?!
...
可鄜州知州忘记了州衙内还住着一个比他官大的人呢!
郭应响和鄜州知州一样都是住在后堂,不过郭应响的家眷都在延安府,他只是临时派驻往鄜州工作,正式工作地点还是在延安兵备道衙门,所以郭应响的家眷并没有一起带过来。
郭应响在州衙内突然发现鄜州知州在让自己的家丁带着他老婆小妾和儿女往后门跑,于是郭应响赶紧去找鄜州知州,因为郭应响明白这货是想脚底抹油。
就在鄜州知州正准备跨过州衙后院门的时候便听见后面一声厉喝声。
“李知州!你是要上哪里去!身为现任官丢城弃地是什么罪责你清楚的!不要让本官弹劾你!”
鄜州知州的家丁和家眷听到郭应响这一声吼后都吓得不敢再跑了,这群人的眼光都期盼的看着鄜州知州。鄜州知州脸上一惊然后迅速恢复正常,接着摆了摆手对家眷和家丁说道:“你们先走,我待会就来!”
听到鄜州知州的话他的家丁和家眷就在郭应响的眼皮子底下跑路了,这可把郭应响气的不轻,这平时对他是百依百顺的家伙如今居然不听他使唤。
郭应响一路小跑过来指着鄜州知州骂道:“好你个姓李的!本官说的话你没有听见是吧!你要是敢跑,本官一定参你!到时候让你一家全都得上菜市口!”
听到郭应响的威胁鄜州知州冷笑一声道:“姓郭的,你拿这些吓唬一下那些愚民也就罢了!都是在大明朝做官的人,本官跑了之后会是什么结果你恐怕心里也清楚!别拿这些吓唬老子!”
鄜州知州说完一甩袖子冷哼了一声便要从后门跑路,不过一把被郭应响给抓住了!
“想跑!本官就算是死在鄜州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郭应响说把便招呼附近还没有跑路的胥吏道:“来人!快来把李知州拉回衙门!”
不过这些胥吏没一个搭理他的,甚至有的胥吏已经开始在跑路了。郭应响见状气的直骂道:“你们这群贱吏,竟敢不听本官的命令!本官要把你们全杀了!”
这些胥吏一听郭应响要把他们全杀了的这话后结果全都跑了,这要是再不跑的话,不等郭应响杀他们贼寇也要杀他们。
鄜州知州见这群胥吏都跑光了于是一把将郭应响推到地上!
“哎呦!”
郭应响被推到在地后吃痛的叫了一声,鄜州知州冷哼一声后对郭应响说道:“郭大人,我劝你还是跟我一块走吧,如今鄜州城破在即以是无力回天何必在这里送命呢?!”
“日后只要舍得使银子也还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要是把命留在这里,那就只等到下辈子了!”
说完鄜州知州再也没有搭理郭应响,自己一个人举着火把往北门外跑去,而坐在地上的郭应响此时是失魂落魄,他不明白为什么这鄜州城说破就破了。
郭应响虽然不是武将出身但是在军事系统工作多年也算是知兵之人,他和鄜州守备以及鄜州知州三人制定的守城计划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城就破了。
他实在是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到现在为止郭应响也不知道贼寇是如何夺下的南门。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是为时已晚了,说再多也没有用。
郭应响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然后背着双手就像是打胜仗一样大摇大摆的往州衙一堂走去。
在郭应响去一堂的路上到处都是在惊慌失措跑路的衙役,这些衙役也没有搭理郭应响,郭应响眼中也没有他们。就这样郭应响走到了一堂然后坐在一堂堂上书案后面。
这郭应响心里很明白,鄜州知州可以跑,因为再怎么样鄜州知州也死不了,毕竟知州是民政官员,军事不归他们管。到时候鄜州知州吃了官司也可以用不懂军事来为自己辩上几句。
但他郭应响就不一样了,他郭应响是延安兵备道派驻鄜州的佥事官,是延绥镇鄜州军分区的第一负责人和责任人,鄜州沦陷他这个兵备佥事要承担责任的大头。
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的郭应响知道他犯下的罪责有多大,到时候他跑了话撤销职务、开革官籍这种双开是只是个起步。
接下来肯定不会是去蹲几年苦窑,不是流放西南和岭南就是到极远边地充军,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还要杀头。即使银子使到位也最多是不用杀头而已。
可这流放和充军以后再想东山再起谈何容易?!况且郭应响做了这么多年官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也受不了这个苦,到时候十有八九也是死在路上。
不过这些还不是让他最难受,最难受的是那种自身地位从云端到泥潭的落差感。
郭应响转头看了看一堂上挂着的《明镜高悬》四个字后,嘴里发出了一声感叹:“岂能对刀笔吏乎?!”
这“刀笔吏”就是司法工作人员,郭应响在兵备道做经历的时候就当过几回刀笔吏整人,他太清楚这群东西是些什么玩意,到时候他落到这群人手里不把他的家产榨干是不罢休的。
与其到时候在刀笔吏面前受侮辱和爆金币还不如现在死在贼手的好,死在贼手的话他丢失鄜州的罪责就会一笔勾销还会得到朝廷的褒奖。
这样一来自己身后名保住了不用担心受侮辱,家产也保住了,自己的家人也能享点福。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所以最终郭应响选择死在鄜州,为大明朝殉葬,为自己的名声和家人去死。
...
这边郭应响准备在鄜州衙门里等死,鄜州守备带着自己的家丁和营兵在跑路,鄜州知州已经跑路了,那鄜州卫指挥使司那群世袭军官在干嘛呢?!
此时的鄜州卫指挥司使营房里正在爆发大规模的营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卫所兵爆发营啸的锅这郭应响还是得背一点的,起初最开始鄜州南门那声预警的号炮声,郭应响和鄜州知州一样都只是认为南门被贼寇攻击而已。
所以在那个时候郭应响也只是按照预案让鄜州守备带兵去支援,然后命鄜州卫指挥使把卫所兵组织起来准备上城墙。
可当郭应响收到鄜州守备传信说南门被贼寇攻占,这个时候郭应响慌了,于是便加急催促鄜州卫指挥使动员卫所兵参战。
可鄜州卫指挥使也很为难,因为他手下兵虽然有但是军官没几个。鄜州卫的五个千户,有三个千户直接就是住在鄜州城的三个城门楼子上面,吃喝拉撒都在那里根本不会指挥司营房带兵。
再加上徐家那个千户被革了职,所以鄜州卫指挥司内就一个千户官,另外两个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只是那种坐衙门里办公的官员又不领兵,所以也没有住在营房而是回家住。
这一个指挥使加一个千户按理说组织五百个卫所兵不是难事,可这指挥使和千户都是些世袭军官,没有他们祖宗辈那样丰富的带兵经验,再加上又是大晚上的,你让他们俩组织卫所兵起来打仗确实有些难为他们了。
还有就是卫所兵其实就是一群农夫,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操练一回,你让他们大晚上起床打仗你不是开玩笑?!
本来这指挥使和那个留守的千户一道慢悠悠的还是能够把人组织起来的,就是速度有点慢而已,估计到时候贼寇已经打进城来了。
可郭应响非得让他们一刻钟之内把部队集结起来去支援,这两个家伙也没办法,只好抱着锣在营房里敲,结果这锣敲着敲着就敲出一场营啸出来。
这晚上把兵喊起床打仗也是有讲究的,第一步先是把营房内空地和死角区域给点亮,然后再是把中下级军官给叫醒,中下级军官叫醒之后再去喊那些伍长和什长。
等这群领兵之人喊醒之后再来把士兵叫醒,这样一来即使出现骚乱这些军官也能控制的住场面。
可鄜州卫指挥使为了快点把卫所兵都叫醒,直接就拿着锣敲,这不敲出事来才怪!
要知道鄜州守备营三百多人集结都用了半小时左右,这500名卫所兵想要一刻钟集结简直就是做梦,强行蛮干肯定是要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