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出站口,看着车站广场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众人,蛤蟆想着接下来的打算,突然旁边窜出一颗蓬头垢面的脑袋,吓了蛤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杨三眼那厮。
“蛤蟆小兄弟要去哪,有什么打算没?”
看着眼前这厮,想起昨晚在火车上的疯言疯语,蛤蟆没好气道:“没打算!”
杨三眼同志充分发挥了打蛇随棍上的精神:“那小哥既然没什么打算,老哥我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介绍个活计,我本家侄子在金州开饭馆呢,我带你去那儿先找个落脚的地儿,混口饭吃如何?”
蛤蟆想想,到金州也是两眼一抹黑,去看看也无妨,便点了点头。
两人在路边拦了一辆摩的,风驰电掣般朝着长河区赶去,路上那叫一个心惊胆战,摩的师傅在人群和车流中不断穿梭,好几次蛤蟆感觉都要撞上了,硬是被摩的师傅高超的技术给穿过去了,只留下一串行人和小车司机的叫骂声。
三十五里的路程,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只留下一路“赶着去投胎啊”的叫骂声。看着扬长而去的摩的,蛤蟆不得不佩服大城市讨生活的人就是牛逼。
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名叫“花儿拉面”的小饭馆,老旧的牌匾上好像也沾上了厚厚的一层油污,门前那棵槐树的枝丫戳在牌匾上,让蛤蟆替这块牌匾感到有些脸疼。
跟着杨三眼往里走去,不到三十平的店里前面一半摆着两排共八张桌子,稀稀拉拉坐着三个人在吃面,后面一半隔着简易吧台应该是后厨,完全没有了前面的亮堂,昏暗的后厨只能看到两大一小三个人影在忙碌,仿佛隔着这个不到半人高的吧台隔绝了两个世界,前面是天堂,后面是地狱。
蛤蟆在一张桌子坐定,杨三眼同志迈着风姿绰约的步伐往后厨走去,可惜刚进后厨没一分钟,就被一个有些壮实的围着围裙的女人瞪着眼掀出来了,连带着蛤蟆也受了一记白眼。
不知尴尬为何物的杨三眼在饭厅四人的疑惑目光中,向蛤蟆招招手,两人到饭馆门口站定。
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和杨三眼个头差不多,但是足足比杨三眼直径大了一倍的男人走出来,手上和围裙上还沾着雪白的面粉,搓着一双胖手用着和身材不符的语调讷讷道:“三眼叔,别怪我媳妇那样对你,主要是你每次来吃吃喝喝都不说,一来准没好事。”
这话把杨三眼脸都气绿了,扬起巴掌照着男人光头上就是一下,男人缩着脑袋畏畏缩缩道:“可不是吗?”
“可不是什么可不是!你小子说的这叫什么浑话,有你这么说叔的吗,啊!叔这次来是给你小子雪中送炭来了,瞧你那怂样!”
蛤蟆静静地在旁边看着杨三眼的表演,没静一会儿就被杨三眼一把拽到前面:“瞧见没?上次来的时候,你不是说店里缺人手吗,虽说叔白吃了你一碗面,但是事都是记在心里的,瞧这小伙多精干,叔给你物色来了,那活干的叫一个麻溜,而且还好养活。”
边说边大手一挥:“要求不高,饭管饱,工资看着给就成。”
这让蛤蟆有些无语,翻着白眼,心想这厮不拉皮条真是亏了那张嘴。两个当事人还没说话呢,这生意就成了?
“说!叔给你弄这事咋样?那一碗拉面是白吃的吗?”说着用那根焦黄的食指戳着对面胖子的胸脯,戳得一颤一颤的。
那胖子也不见恼,低着头嘀咕:“不是一碗,前前后后来了四次,吃了八碗,还要肉蛋双飞。”
杨三眼是彻底愤怒了,狂戳着胖子:“咱现在说的是一碗拉面八碗拉面的事吗?是这个事吗?”
最后在杨三眼义正严辞的声讨中,三人又重新回到饭馆内。这回杨三眼趾高气昂了些,噔噔敲着桌子喊道:“阿花,上两碗拉面,二细,肉蛋双飞,再来一碟小菜,就要泡菜。”
胖子系着围裙回到后厨和叫阿花的女人小声嘀咕着,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两碗冒着热气的拉面。
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色香味俱全,薄如蝉翼的牛肉切片整整齐齐的放在小碟里,两个茶叶蛋还冒着热气,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二人剥好鸡蛋,连同牛肉倒入碗中,埋着头吸溜起来。
吸溜完最后一根面条,喝一口热汤,杨三眼抹了抹嘴,站起身冲着后厨喊着:“阿花,这次不白吃,从这小子工资里扣!”
说完便在噙着一口面条的蛤蟆目瞪口呆中背着他的蛇皮袋子扬长而去,走到门口回过头风蚤十足的甩了下“锈发”朝着蛤蟆喊道:“蛤蟆,好好在这干,完事了老哥回来找你。”说完便汇入人流不见了踪影。
在蛤蟆的低声咒骂中,胖子走了出来,坐在蛤蟆对面:“听三眼叔喊你蛤蟆,是叫蛤蟆吧?吃完了跟我上楼,带你到屋里把东西放下,今天先不上班,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了去买点,明天开始上班,到时候再跟你讲需要做什么。”
就这样三言两语,蛤蟆算是在花儿拉面馆正式入职了。吃完饭跟着胖子老板拿起布袋朝着楼上走去。
后厨昏暗的空间里摆放着一个铁皮案板、一口大锅、三个塑料筐里放着碗、其余地方不是堆着面粉就是大葱、香菜、蒜苗等各种东西,叫阿花的老板娘正在洗着碗,看着跟在胖子后头的蛤蟆,抬头瞪了一眼之后又继续刷碗,角落里蹲着一个估摸着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正在摘香菜,小女孩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手里的活。
穿过这狭小的空间,走到最里头,有一个简易钢楼梯延伸到上面二楼,胖老板走在前面把着扶手费劲的向上攀爬。蛤蟆抬头看着胖老板那肥大的屁股,听着楼梯不堪重负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有些担心这锈迹斑斑的楼梯。
在心惊胆战中爬到二楼,看着这一抬头就碰到天花板的空间,蛤蟆已经能想熊到接下来的生活了,二楼狭小的空间里用隔板隔了四间,气喘吁吁的胖老板指着左手边挨着街道侧的一间:“蛤蟆,这就是你宿舍,收拾收拾东西吧,我先下去了,好好干!”拍了拍蛤蟆肩膀便摇晃着肥胖的身躯下去了。
听着楼梯咯吱咯吱的声音,蛤蟆打开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宿舍,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地铺,铺着老旧的被褥,临窗摆着一张桌子,一个凳子,很简单的陈设。
蛤蟆随手将手中的布袋放在铺子上,坐下来打量着四周的一切,直到连角落的灰尘都一个不落的看完,便收回目光。
“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好歹有个容身之处,也不错”,蛤蟆心里这样想着,便趴在窗台看着楼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西装革履的精神小伙,有步履蹒跚的老头老太太,看的更多的还是穿着清凉的靓妹,这让蛤蟆有些目不暇接,直感叹还是城里的娘们儿水灵。
等回过神来,敲门声已经显示出了极大的不耐烦,蛤蟆拧开把手看到壮实的老板娘臭着脸说道:“赶紧下来吃饭,吃完该买什么东西就麻溜的去买,明天就正式开始上班!”
最后这句话应该是老板娘的重点,蛤蟆也没说什么,跟着下楼,还是一碗拉面,不过没有了刚来那会儿的豪华,仅仅一碗拉面,没有鸡蛋,没有小菜,更没有牛肉,这就是以后的工作餐了,要想吃豪华版的可以,除了一碗面之外其他配置需要自己掏钱。
三两下吃完,蛤蟆说了声出去买点东西便走出饭馆,在街上溜达起来,买了一包白塔山,叼一根在嘴里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荡着。
看着街头成双成对互相投食的年轻男女,蛤蟆猜想应该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杨三眼说附近是大学城,里面漂亮妹子老多了,一到放学就穿着热裤蜂拥而出,说这话的时候那意犹未尽、满脸遗憾的样子,蛤蟆觉着以这货火车上的作风肯定没少往大学门口蹲。
二十出头的年纪风华正茂,女的漂亮,男的俊朗,再看看自己一个高中毕业的乡下憨憨,确实有些自惭形秽。
不过蛤蟆这货可没有悲秋伤月的情调,摇摇头便盯着那些眼花缭乱的热裤美腿猥琐的看了起来,小时候的雄心壮志也涌上心头,可惜现在的他还没有实现坐着看、躺着看的梦想,只能偷偷地看。
……
看着这座高楼大厦林立、看天都要努力仰着头的繁华城市,蛤蟆没有生出想要征服这痤不知道比桃山镇大了多少倍的城市的野心,只是想着该如何好好活下去,如何不去仰视这些摩天大楼。
爷、爹娘老子都在天上看着呢,自个儿可得好好活着,想起已经故去的三位亲人,蛤蟆不禁想起了那个毅然决然走出小山坳的雄壮身影,不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现在西邑郡哪个地方,不知道过活的怎么样,会不会想起和自己一块在林子里逮马鹿、猎狍子。
来到这个繁华却透着一丝冰冷的城市,蛤蟆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些想念这个从没有开口叫过哥的哥。
回去的时候已经傍晚了,路上在小商店顺手买了点洗漱用品便回了饭馆,饭馆里胖老板和那怯怯的小女孩还在后厨忙碌着,老板娘陪着一个小胖子在前厅餐桌上做作业,简单打了招呼,蛤蟆便上楼和衣而睡。
梦中蛤蟆茫然的站在钢筋混凝土大楼林立的城市街头,周围匆匆的行人没有一丝交谈,仿佛这些大楼会突然变成怪兽择人而噬。忽然,蛤蟆头上被摸了一下,同时伴随着一声“蛤蟆,哥带你回家!”转过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和那熟悉的憨笑,蛤蟆第一次想开口叫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