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封带着殷切希望的信不远万里飘到星耀帝国,再几经辗转到盘山州桃山镇的时候,已是两月之后,可能在随后的几天内,有哪个好心人捎信到桃木村小山坳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紧闭的大门和门前横亘着的粗壮的华山松躯干。
刚好在信件到达桃山镇的前一天晚上蛤蟆已坐在了去往河都郡首府金州的绿皮火车上,看着窗外倒退的电线杆子、越来越远的村庄灯火,从来未对桃木村有一丝喜感的蛤蟆竟然生出些不舍,不过这点不舍很快就随着蛤蟆忙着左顾右盼打量车厢内的景熊而抛到脑后。
这趟从盘州发往金州的火车每天晚上十一点发车,第二天早上九点到金州,一般都是些穷苦人家会坐,因为这趟车是夜间行驶,而且时速50公里,票价49块钱。
相对于班车120块钱的票价,能比火车节省6个小时的时间、而且在白天行驶这些都显得不重要,对这些出门打工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与节省近70块钱相提并论。
蛤蟆是从早上就出发的,先是按照老爷子的要求,把苍幽放归山林,然后把梭标、二胡寄放在张寡妇家,然后背着布袋,里面也没什么东西,装着张寡妇天不亮就烙的饼,现在布袋还有一丝余温。
有三双布鞋,布鞋是蛤蟆母亲做的,虽然这可怜女人去世的早,但是对两个儿子是疼到骨子里的,那几年坐在窑门口给蛤蟆和大熊按每年各一双做了好多些布鞋,算计着可以穿到十八岁。
蛤蟆现在除了脚上穿的一双,还有三双布鞋了,因为他娘没想到自个儿大儿子长得那么壮实,后面三双布鞋太小了,所以就便宜了蛤蟆这小子。以后蛤蟆就没有布鞋可穿了。要么买那些锃亮的漂亮鞋子穿,要么光着脚狂奔。
布袋里还有一本让远在罗斯帝国的能源巨头柳青山心心念的《虎钤经》,也就剩这一本书了,其他那些看过的稀奇古怪的线装书都按照老头的要求烧掉了。只有这一本《虎钤经》老头特意让留着,说这是蛤蟆母亲的书,留着当个念想。
再就两张有着年代气息的照片,就那两张压在老头中窑箱底里的照片,一张父母的结婚照,一张母亲的全家福。蛤蟆打算以后见着大熊了把父母的那张相片给他,自己留着母亲的全家福,也算公道。
布袋里再就剩老头的铜烟锅、一包旱烟叶子。
外衣口袋里装着不到十块零钱,那帮城里憨憨给的向导费蛤蟆给张寡妇留了一些,剩下的四千五蛤蟆都装在贴身衣物的内口袋里,用针线缝了起来,虽然有点硌得慌,但是没办法。
虽说全村人都不待见蛤蟆,但是今早儿得知这只癞蛤蟆要蹦跶走了,甭提有多高兴了,就差放鞭炮了,破天荒的让蛤蟆搭了一辆去镇上的拖拉机,到了桃山镇之后蛤蟆再坐班车到六十里外的小县城,然后再坐班车到盘山州,最后坐火车到一千二百里外的金州,至于到了金州做什么蛤蟆暂时还没想到。
从桃木村出发的时候,坐在拉满木头的车厢里,蛤蟆看着全村人站在村口小路上好似在恭送某一位大领导,这让蛤蟆有些满足,但是这帮人脸上好奇、惊讶、窃喜、轻松的表情,让蛤蟆很是不爽,看着跟在拖拉机后头跑着的苍幽,蛤蟆很有派头的站在木头上指着小崽子吼道:“回去!不准跟着!”
苍幽终于停下了追逐的步伐,凝望着这个刚还派头十足,结果拖拉机一晃一屁股坐在木板上呲牙咧嘴的伙伴,摇着尾巴跳上路边田埂,不见了踪影
蛤蟆牢牢抓着车厢望着田埂轻声说道:“别让那帮糙汉把你像狗一样给炖了!”
……
像极了老牛车一样的火车车厢里,蛤蟆坐着的三人座上只有两个人,对面座位上也一样,深夜的火车人本来就少,但是却一点都不宽敞,剩余的座位上全部堆着大包的行李,占据着这本来就狭小的空间。
对面座位上坐着一对夫妻,外加一个哭的脸红的婴儿,女人正稍微背过身给孩子喂奶,男人却张着眼睛瞪着对面。
根据眼神来看,应该是在瞪和蛤蟆隔着一大包行李的那个一上车就贼眉鼠眼的男人,这让蛤蟆有些好奇,费力地从行李前头探出脑袋,扯过脖子一看,蛤蟆差点没气歪嘴。
原来这贼眉鼠眼的货拿着一张皱巴报纸挡在面前掩饰着,正紧紧盯着对面给孩子喂奶的女人,对面男人投来的愤怒目光这货视而不见,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这让蛤蟆有些鄙视,浑然忘记了当初自己爬张寡妇家墙头的光景,和眼前这厮的二皮脸极度相似。
可能在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的情况下,顶着报纸眼神乱瞟的这厮终于有些收敛,放下手中反拿着的报纸,用指甲缝全是黑垢的爪子在头上使劲扒拉两下,顿时头皮屑如雪花般在这不到两平的空间里飞舞,顿时让蛤蟆缩回了头,紧紧靠着车窗。生怕这厉害到极致的生化武器落到自己头上,反观这二皮脸一脸酸爽的滋味,活像便秘了一周的人突然畅通无阻了一样。
看了看对面的夫妻,这哥们没事人一样打开话匣子:“你俩小夫妻上哪啊,也是去金州吗?”
女人忙着照顾孩子,再说也没有搭理这个看着像二流子一样的中年男人的心思,旁边只会眼神杀的男人吞吞吐吐的开口了:“我们两口子去西邑郡打工,在金州倒车。”
旁边低着头的女人隐晦的给了男人一肘子,大概是嫌弃自家实诚的男人被这二流子套了话去。
接下来这个抠着手指甲缝里油腻物质的二流子再问些什么,在女人一肘子的提醒下男人统统闭口不言,只是瞪着眼睛继续着他的眼神杀。
邋遢的二流子嘿嘿笑着不以为意,靠着椅背眯着。
慢慢地,刚上车时那种嘈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就像白天热闹的菜市场历经一天的喧嚣,到了夜晚静悄悄的,只剩满地的烂菜叶子和随处可见的垃圾。
蛤蟆看着窗外的漆黑夜晚,听说对面男的去西邑郡,让蛤蟆想起了大熊,那个背着弓走出小山坳的雄壮的背影,也是去了西邑郡,具体去了西邑郡哪个地方大熊没说,只是说了句等哥学出本事回来找你,你想做的那些事哥替你做了,好好在小山坳待着。
偶尔会有一闪而逝的村庄亮着的灯火,会有离铁路不远处公路上跑得飞快的汽车,只能看见两个车灯,这让蛤蟆想起了那个夜里静悄悄的站在山坳处的狼崽,也是看不见轮廓,只能看见两只绿幽幽的眼睛。
看得眼睛酸痛的时候,蛤蟆转过头靠着车窗眯着,还有7个小时的路程,蛤蟆打算眯一会儿。
这时车厢内完全静了下来,鼾声渐渐多了起来,只有火车咣当吃……咣当吃……的声音和车厢远处渐渐清晰的“来,让一让,脚收一下,瓜子饮料矿泉水”。
正迷迷糊糊地时候,蛤蟆听到低促的叫声:“小哥,哎,小哥!”,睁开眼看到隔着行李伸出头扯着脖子叫着自己的正是蛤蟆鄙视不已的那个二皮脸。
蛤蟆也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就那么盯着这个像长颈鹿一样的二货,直到这货嘿嘿笑着说道:“小哥,柔和点,这眼神太锐利了,让我想起了林子里的狼。”
蛤蟆还是没开口说话,这厮的行为实在让蛤蟆有些鄙夷,虽然自个儿也不咋地,但是蛤蟆很伟大很自觉的忘记了自己在桃木村的行为。
挠着头皮,那邋遢的男人嘿嘿笑着不以为意的说道:“小哥,抽烟吗?走,去抽口烟!”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盒皱皱巴巴的白塔山在蛤蟆眼前晃着,颇有些显摆的意思。
蛤蟆起身,实在是坐得憋屈的不行了,小腿都快没知觉了,起来活动下也好,这哥们赶紧起身在前头走着,老旧的西服裤腿有些宽松肥大,这个瘦了吧唧的男人穿着有些滑稽,就像喜剧大师卓别林一样。偏偏当事人还觉着很拉风的感觉。
来到吸烟处,这两人就大眼瞪小眼的站着,谁也没有往出掏烟的意思,互相再一看,好家伙,手里都转着一块钱的打火机,连打火机上那火爆女郎图案都一模一样,这是撞机了?
两人转着打火机的手一顿,颇有些尴尬,但还是耐心的比着定力。蛤蟆身上压根就没装烟,布袋里只装了烟锅和一袋旱烟叶子,那玩意可不是现在拿出来霍霍的,到了城里以后能不能抽得上这么纯正的旱烟都两说,当然得省着点了。
对面靠着车厢的邋遢男此时心里有些不爽,本来叫这小崽子来蹭烟的,结果对面这崽子比自己还无耻,看这架势压根就没有往出掏烟的意思,靠着坑蒙拐骗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却让这小崽子啄了自己眼,此时的杨三眼非常不爽。
不过不爽归不爽,烟瘾来了再不爽也没辙,掏出那盒皱皱巴巴的白塔山,抽出一根点上,美滋滋的吞云吐雾起来,瞥了一眼对面还盯着自己看的小崽子,很不舍的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给对面那小子扔过去。
蛤蟆准确的接着烟叼在嘴里抽了起来,吧嗒一口摇摇头:“劲道比起旱烟有些不足,太淡了,不过聊胜于无,凑合着还可以!”
看着对面那个叽叽歪歪抽着自己施舍的烟还评头论足的小崽子,杨三眼发誓这是他几十年来行走江湖见过的最面目可憎的家伙,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