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正时分,他起身,我因为肚子不舒服,左右也无睡意,起身帮他更衣。
送他出府之后,我扶着门再也支撑不下去,赶紧唤来新月:“我肚子疼得厉害,去找郎中来!”
新月不敢耽搁,赶忙领了两个仆从出门去找郎中。
等人过来的时候,我痛得冷汗淋漓,晕了过去,晕之前还纳闷,这次月信怎么会这么痛?
悠悠转醒,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郎中正在把脉,看我的神情一言难尽。
我不疑有他,问郎中:“我每回来月信都要疼上一疼,怎么这次这么严重?”
郎中五十开外,其貌不扬,稀稀疏疏几根胡子有花白之色,只一双眼睛还算有些神采,此刻正摇着头,觑我一眼,有些傲然之色:“夫人你来没来月信,自己不清楚的吗?”
我愣了愣,看向新月,我刚换下的衣裤上面没有血吗?
新月也是一脸懵:“夫人您说什么呢?您没来月信啊!”
我俩齐齐看向郎中,见他捋着下巴上的白须,朝我翻了个白眼,颇有些无奈道。
“这位夫人,房事需节制,你都是怀有身孕的人了,切不可再由着夫君性子胡来,这次幸亏是你们请老夫来得早,又是给你施针又是一贴猛药下去,才稳了你的身子,要不然啊...”
这郎中摇着头,一脸讳莫如深。
我全然没在乎他的态度,关注都在他的话语上,只听到了他前半句,一开始还不确信,问向新月:“他说什么?”
新月听的真切,喜上眉梢,差点没蹦起来:“夫人!夫人!他说您有喜啦!”
我怔了半晌,半天没反应过来,失神的看向郎中,他淡淡向我颔首,又语重心长的嘱咐了我两句:“记住我刚刚说的,你这胎还不稳,切可不能再行房事了!”
我讷讷的点头,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要告诉谢时郢,他要做父亲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新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估摸着快辰时了吧!”
“侯爷他们拔营了没?”
我起身穿鞋,朝屋外走去,身后的郎中长叹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我坐在侯府的马车上,座位上放着软垫,一路载着我到城门口处。
一路上我回味着这郎中的话,还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我居然怀孕了?
我问新月:“这郎中哪里找的?靠谱么?”
新月道:“夫人您事出突然,那个点药堂铺子都没开门,只在临街有个摆摊的野郎中在,我就…”
我半截话憋在嗓子口,游医郎中啊…
也行吧…
话赶话就到了城门口处。
新月小心翼翼的扶着我,我推开她的手,讪笑一声:“搞太过了哈,我这才哪到哪。”
待登上城楼,我极目远眺,大军已然开拔。
最前方的统帅在我眼里只剩下一小点,我心中怅然若失,终究还是没能赶上。
手轻轻放在小腹之上,在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我和谢时郢的情感结晶,我痴痴望着前方,心中默念一定要平安归来,我和孩子等着你。
下城楼的时候,遇到了谢时垣。
他骑在马上,一身轻盔,在距我不远的城门口处,与我目光相触。
我本能的想回避,但心中突然有个声音在说,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不可能避而不见一辈子。
我垂首,深呼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他已下马,牵着马走至我跟前。
新月警惕的看着谢时垣,小心胆怯的将我护至身后,我轻轻拂开她:“你先上马车上等我。”
清晨的城门口已有了沿街叫卖的摊贩吆喝声,谢时垣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住。
这是我和他自和离之事刺伤他之后的首次单独会面。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和疏离,我只得先开了口:“听说将军前些时日做了父亲,还没有恭喜你。”
谢时垣听到时,面上的神情有所缓和,不再像冰雕泥塑,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女儿。
他动了动唇,还是没开口。
我笑一笑,有些心结终究是要自己解开的。
就像我此刻,尝试着坦然面对。
“谢将军,我为我当年之事一直欠你一句道歉,如今我们都有了新的开始,我今天面对着你,鼓起勇气放下前尘,我希望你也一样,下次我们再见面,可以一笑泯恩仇。”
言罢我直视着他,神态自若。
他玩味的勾起一丝嘴角,重复了一遍:“一笑泯恩仇?”
“我与夫人之间何来的恩?又是什么仇?”
我乐了,大约知道他是个什么态度了。
“如此,便好。”
在他眼里,我与他之间彻底两清,再无过往,相逢即偶遇,没有旖旎,也无仇怨,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该说的已说,再无多话。
我朝他福了福身子,准备上车。
谢时垣在身后喊住了我,清冷又克制:“夫人留步。”
我回头,微微诧异,他向我伸手,掌心躺着一枚腰牌,赫然刻着一个烫金大字:“敕”。
这是给我的?
他的面目表情依旧冷的没有温度,说出的话硬邦邦:“凭此令牌可自由出入将军府邸和宫城。”
见我犹豫,迟迟未接,半晌他补充了句:“阿郢离京,你一个人若是遇事不决可凭此腰牌出入自由。”
我有些怔仲,愣了好一会。
以前我总是希望他能对我多一些包容与保护,但大多数希望都落了空,如今我俩彻底没了关系,他却拿着出入自由,不受挟制的令牌为我开路。
这算什么呢?
罢了,想太多,又要生好些迷惘。
我微微一笑,接过令牌,朝他点头示意,疏离客气的模样好似得他真传。
“如此,谢过将军。”
马车悠悠驶离,朝着悯北侯府的方向归家,我蔫蔫的靠在马车后背软软的靠垫之上,心下愁绪缠绵肺腑,暗暗盼起了日子,十月怀胎,也不知道谢时郢这仗要打多久,能不能赶得回来迎接我们第一个孩子降世。
新月撂下帘子,同我小声说道:“夫人,大将军还立在街口看着咱们马车呢......”
嗯?
我心里嘁笑一声,将那若有若无的猜想按了下去,眼前人是心上人,眼前事...就是养好自己的身子,等着和这个小家伙见面。
至于其他的,不过是前尘往事一场空,风一吹就散了。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