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最担心的便是这个。
秦放说的大约还是委婉。
秦楼楚馆里的手段恐怕要比这个怕人得更多。
江南瘦马最为有名,也最为被那些嗜好此道的显贵所钟爱。可这些女子被调教的才艺卓绝,却每每要被豢养买卖,并不得自由。
寻常人家的女儿哪里真的愿意过这样的日子,这便有人要琢磨些下作的手段,来满足那些显贵们不入流的渴望。
这才有了诸如牡丹醉酒这样的毒药。
那时,偶然听嬷嬷们提起,往往都是些诸如,
“林家那个姑娘自小便被调教的,没想到气性倒是有的,临被接走竟开始寻死觅活。”
“那些人牙子哪能闲着,凭她一个姑娘扛得住什么手段?”
“要什么手段,几副药下去便顺从了。”
接着,便是压低声音,仿佛在谈论什么极神秘的事,“又是那药?”
“自然了,那东西可真是作孽呀。”
“谁说不是呢,这药用上了便再脱不了了,管她是什么厉害人物,最后都得言听计从。”
“唉,可惜了,这药一下,再好的姑娘都熬不了几年。”
“可别说这话,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当被收到宅子里就有好日子过吗?即便得了老爷的欢心还能逃得出正房的手段?
再者说,一年一年的,人牙子重要做生意,不就还有新人来。若是遇到个风流成性的主儿,恐怕都等不上三年五年,便又要被发卖了。
这么着,还真不如一了百了,反倒是痛快。”
不论是哪家的姑娘,或是多精妙的容貌,最终都要换回几个嬷嬷的一声叹息,感慨万千。
而安陵容的记忆里,最难忘的还是那句,“熬不过几年”,着实让安陵容实打实的做了几场噩梦。
只是从前在家乡时,并未想过,这毒药竟有如此别致的名字。
安陵容正自思绪,却听秦放继续说道,“近来还请敬妃娘娘留意下起居用度等一应日常,避免被旁人趁虚而入。”
敬妃勉力点点头,气息却是一时有些凌乱,想来也是此刻心绪无法平静所致。
“自然要做提防。
只是这投毒的人如此布局缜密,想要防范得住怕是要费一些功夫了。”见众人皆是沉默不语,甄嬛虽也不想再给众人增添烦闷,可话一出口,还是失了些心气。
安陵容微微点头,安慰道,“还是那句话,只有万年做贼的,哪有万年防贼的。
如此防范,即便费尽心力,怕也是熬不过那些有意费尽心思,在暗中筹划害人的人。”
一时之间,殿内尽是愁云。
忽听得如意回报,竟是如意回来了。
安陵容见如意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红木雕花盒子,心念一动,浅笑道,“如意姐姐可是取回了所有香囊?”
如意端正一福,敛眸正色道,“回小主,奴婢已将咸福宫内所分发的所有香囊尽数收回。”
安陵容点点头,示意如意将匣子放在桌上。
秦放会意,立刻上去查看。
秦放查看这功夫,安陵容又问道,“如意姐姐是如何将这些香囊收回的?”
如意不敢怠慢,只是神情之间仍避免自责之色,敛眸正色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法子。
近来咱们娘娘常常出入养心殿,奴才们都是心中欢喜。
奴婢只是说了句,如今咸福宫时疫未散,又深得皇上眷顾。因此主子让奴婢将近日佩戴的防时疫防草药再做添补,以免咱们宫里的奴才们过了病气给主子。
为了不惹人疑心,奴婢刚才自作主张,也去了趟内务府,求着姜总管再给准备些药草香囊,只说主子忧心因着时疫不能伴驾……”
安陵容一听,浅笑着点点头,“果然如意姐姐是敬妃姐姐倚重之人,事情做得十分周全。”
“姜总管如何说?”安陵容又问道。
“姜总管先是推说不好办,后来奴婢稍微使了些银子,姜总管便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安陵容点点头,浅笑道,“这事办的极好,只是劳烦如意姐姐动了自己的体己钱。”
想来如意也是真心跟随敬妃,做事又是周全。只是现下在咸福宫里,当着敬妃的面,安陵容不好喧宾夺主,也只能将如意的一番苦心再着意提点一番。
只是在香囊这事上,到底是大意了些,只希望敬妃也能念着些往日的情分,别责罚的太甚。
不过,那些自然是后话了。
眼下,如意也是明白安陵容的提点,低头答道,“奴婢有的皆是主子赏的,无论何物,主子若需要,奴婢绝不推辞。”
安陵容满意点头,心想,如意到底还是在宫中日久,果然是明白的。
而收香囊这事,也着实是办的不错。
有些时候越是遮遮掩掩,越会让人疑心。索性如如意这般,依着旁人猜测的样子将事情搬到台面上去说,反而容易让人相信。
再者,如秦放所说,这毒十分难得,也极易与其他熏香弄混。想来必然不会全部放在内务府之中。
如今还没有弄清楚,姜忠敏手上的牡丹醉酒是从何处拿到的,浣衣局之中又是何人在用的。
而如意着意将此消息放出,想来那幕后的人定然不愿错失再度加放牡丹醉酒的机会,如此看来必要有所动作,当下倒不失为一个追查线索的好机会。
安陵容想到此处,冲着如意会心一笑。
此时,秦放已在含珠的帮助下将几枚香囊一一检验过。
只见秦放面色沉沉,仿佛眉心就要堆出一个川字。只是手上的香囊还在反复掂量着。
良久,秦放终于将几枚香囊放回匣子之中,恭敬说道,“回敬妃娘娘、莞贵人、安贵人,这些香囊确实并非普通香囊,只是微臣有些想法还未能确定,恐怕还要等温太医等下一起看过,才能断定其中原由。”
安陵容与甄嬛都知道秦放为人,素日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此时怕是真的有难以断定的难题了。
可整个后宫,若是连秦放都无法想清楚的难题,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