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似乎一口气将心中所想说出来,面色上倒是比刚刚多了几许微红,瞧着似乎是气色更好了些。
可竹息日夜伺候在太后身侧,瞧得出来,这是狠狠动了心力才上犯的血色,实在不是吉兆,心下更是难受。
可太后执意要说,她却也是毫没法子。
太后仿若不觉,絮絮又道,“如今皇帝已经是皇帝了,可他还是不能如普通人那样痛快的过日子。
这后宫里面的女人,呵,哪有几个能掏的出一片真心来。
哀家前些日子让石冉亲自去清远探查,也是为了求一个安心。
如安贵人这样没有根底的女子,若是心思纯良,能留在皇帝身边,姑且续个对纯元的念想也是好的。
若有朝一日,安贵人有福气,自然也能有自己的名分。”
太后喘息的有些厉害,不得不停了片刻,才又说道,“如今这宫里的情形,哀家也是不得不早做打算。”
竹息终于有些忍不住,她实在是陪在太后身边太多年,从未见过太后这般模样,心下隐约觉得不好,可又知道太后在担心着什么,便只能劝慰道,“太后您别说这样的话,来日方长,况且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老人家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回头且还有替子孙筹划的时候呢。”
太后神色有些凄楚,摇摇头道,“哀家自己的身子,再清楚不过。
原本也是有指望再多活几年的,可是这宫里头有人不愿意看哀家活着。”
说着,太后停下微微喘了几口气,又苦笑道,“这都是哀家欠下的债,哀家也说不得别的。
可是这事也不能就这样继续下去,大清的江山还要千秋万代的传下去。
哀家即便再顾念自己的娘家,顾念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也不能放任人动摇大清的江山。
竹息,你去取纸和笔。”
竹息还想再劝,却也心知劝也无用,只好悄悄抹着泪去取了纸和笔。
纸笔准备好,太后撑着身子在小几上写了半晌,写好后,又吩咐竹息分别装入两枚信封,方才算安心。
太后信任竹息,因而书写封装之时都未曾避着竹息。竹息自然也瞧见了密诏上的内容,不觉心下有些隐隐不安。
而太后休了半晌,似乎才又攒出了些气力,又自嘲道,“人老了,果然话要多些。
竹息,你要好好活着,替哀家盯着这些孩子们,可不能让他们纵着性子出了格。”
竹息哪敢应承这话,再加上心中难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便是老泪纵横。
太后却笑道,“哀家还能再撑撑,可还能再撑几日却是实在说不准了。
你陪着哀家这么多年了,哀家在你面前不想再虚着掩着说话,也不想让你跟哀家说些虚的没的。
你且站起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听了这话,竹息方才拭了把泪,重新站在了太后床榻旁。
“竹息,你问哀家,为何选安贵人。
哀家只说皇帝喜欢她。但你可知道皇帝为何如此喜欢她?”
竹息摇摇头,方才回过神,太后并未看着她,自然也看不见她摇头。于是又轻声说道,“奴婢不知。”
太后听了,轻轻点点头,“因为安贵人不争。”
竹息其实并不太清楚太后所说的不争是何意,可瞧着太后的神色,竹息还是轻声嗯了一声。
太后摇摇头,笑得有些苦涩。“有时候,不争便是争的最好的法子。
你可还记得,哀家还是答应那会儿,熬了多久才做了贵人。”
竹息点点头,复又想到太后大约是看不真灼的,于是又轻声应到,“奴婢记得呢,那时候后宫里也是不太平的。
先帝手上那么多的老臣子,各有各的脾性,哪个都是不好招惹的。”
太后嗤笑,“瞧你说的,把先帝说的多憋屈似的。可那些老臣子们实在是各怀心思,先帝的日子也不好过。
所以那会子,先帝便总是顾不上后宫。
也许,也是不能顾。”
竹息点点头,“奴婢记得,那时候彤贵妃总是找您的别扭,寒冬腊月的还叫您在殿门外站过规矩呢。”
太后点点头,“彤贵妃出身好,论过来要叫先帝生母一声姑母,这是再近不过的关系了,又加上她父亲在朝中得力的关系,皇帝对她可是百般的包容。”
说着,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会子哀家知道争也争不过,便处处都忍着。
起先哀家并不指望先帝能看在眼里,会存了疼惜之心,只是想着日子总要往前过,便劝着自己撑着熬着。
可后来,先帝接连除了朝中的几个跋扈的老臣,又平定了三番,再又将后宫之中与前朝有细密来往的妃嫔们尽数拔去,哀家才明白,先帝是个明白人,他也看着,瞧着,往心里去的。
只是在那个位置上,不得不做许多于当下最有利的选择。
只可惜,哀家并不是个聪明人,到底还是苦闷了许多年。
可如今,哀家瞧着,这安贵人倒是个聪明的。”
竹息轻声道,“安贵人性子确是好的,入宫这些年遇了这么多事,倒也算安稳。”
太后点点头,“除了皇帝喜欢她,哀家看中的便是她不争,不求…”太后又是一阵轻咳,停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还有,就是这位安贵人,看似有情,却是个不动情的人。”
见太后说了这许多话后,不是气喘便是咳嗽,竹息劝道,“太后,您先歇歇吧,太医可是特特叮嘱您要多休息的。”
太后点点头,终于靠在软枕上,如用尽了全力一般。
可转瞬,又将竹息叫住,说道,“竹息,你替哀家再写一封密信,哀家实在没力气,便由你代笔吧。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但愿能用这封密信保这孩子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