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国大将军回京，天下定！”
欢呼声让人面如土色，再没有什么可笑的‘谈判’。
宛平侯已经全面掌握京城武力，掌握天下武权，乾坤在握，何必与你们蝇营狗苟扯淡。
乾清殿处于京城中轴，众人能清晰的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突然进入外城，又突然从正阳门涌入内城。
轰隆隆的马蹄声烟花都无法掩盖，每一声都敲在人心，每一声都敲在王朝腐朽躯体…
连绵不绝的马蹄在响彻承天门，士大夫作为统治阶级的脸面被踏入尘埃，皇权在这一刻被击的稀碎。
天启最终缓缓起身，一挥手让内侍撤掉桌椅，负手站在殿门口，以皇帝之尊面对宛平侯。
文武大员在皇帝的影响下，齐齐站在两侧，等候武权与皇权的结局。
但是…
轰隆的马蹄声并未在承天门附近停留太久，而是向两侧蔓延，反而从东西两侧传来。
天启脸色铁青，太过分了，京城对你已敞怀相迎，还想马踏皇城吗？做事如此不留底线，就算你林威入主中枢，以后也迟早被人效仿马踏掀翻…
皇帝想多了…
东侧的马蹄声率先停下来，接着西侧的马蹄声又远去…
京卫的欢呼也停了下来，京城从极致的热闹骤然变为寂静，每个人的心脏都在咚咚跳动，紧张而又茫然的看着乾清门…
“报！”
一个禁卫突然从外面飞奔而来，喊声把众人吓了一跳。
“陛下，宛平侯率亲卫回京，一部到京卫正衙后的校场驻守，一部到侯府短暂停留后，从西门出京郊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天启也疑惑了，积累的气势一泄，大手一挥道，“令朱纯臣再探。”
禁卫还未答话，乾清门外再次响起一声大喊，“报！”
三个皇城守卫指挥使跑到台阶下，一人捧着奏折、一人捧着尚方剑、一人捧着黄布包裹的大印。
“陛下，宛平侯亲卫送奏折到承天门，同时交还印信、尚方剑，代禀吾皇钦差大事已全部了结，海波平、天下平、反贼灭，今日乃侯府大祭日，无法拜见吾皇，已到京郊祭拜亲人。”
完了？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丁绍轼抢先一步，从领头之人手中夺过奏折，快速展开，瞬间两眼大瞪，出神片刻后，又赶紧交给皇帝。
天启从首辅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疑惑打开。
启奏吾皇：
微臣遍观大明，百姓每日挣扎、士绅每日享受、豪商每日奢靡、官员每日世故、武勋每日颓废，上位者不知控制贪欲，被权欲金银蒙蔽双目，痴迷于欺压良善。
大明朝的一切问题归根结底八个字：不知感恩、私欲失控。
圣人曰三省吾身，百姓没有时间三省，官员自傲忘记三省，皆为大祸之始。
臣请每年三月二十八定为自省日，朝廷休沐、百姓停工，所有人回家与亲人团聚，跪拜长辈，感谢养育恩德。净身静坐反省己过，反省所做所为是否良心所允，官吏反省行事是否公正、公平，对百姓疑惑之事必须公开给出答复，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啪~
皇帝合上奏折，牙根紧咬，双手微微颤抖。
林威的攻心已入大道，他没有责骂朕杀他妻子，没有责骂任何武勋官员，更没有夸耀自身功绩，一个‘小小’的要求，却是对整个大明朝统治阶级的全盘否定。
天启闭目权衡将近一刻钟，才挤出一个字，“准！”
把奏折扔给丁绍轼，扭头返回乾清殿，远远的又飘来一句话，“休沐三日，好好反省。”
丁绍轼黯然领命，把奏折递给身后的人传开。
此刻起，朱明王朝的威信跌入谷底，三日之后，宛平侯将会代表百姓诘问中枢，谁能答出什么问题？
再多的狡辩也掩盖不了朝事艰难，掩盖不了衙门的无能，终究是该迎接新的行事方式了。
众人传看完毕奏折，又双叒叕茫然了，什么意思呢？就差临门一脚，你宛平侯大祭去了，这…这…这让人情何以堪？
丁绍轼看看天边的鱼肚白，再看看众人的不知所措，与杨涟对视一眼，齐齐向外摆摆手，示意大家散了吧，以林威的行事方式，不可能突然返回来。
内阁六部大佬一路无语，回到英华殿立刻起草圣旨…
大堂默默坐了一会，天色已经大亮，丁绍轼看着宫墙上突然迸射的阳光，眼前的迷雾似乎一下清晰不少，扑哧一声笑了。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首辅大人淡淡一笑，
“老夫刚才反省了一下，突然发现宛平侯与历史上所有强势的臣子不同，他没有党羽，没有近臣，没有小圈子，但履责范围内的百姓却对他无比忠诚。
宛平侯从未对他们某一人刮目相看，短短两年时间，未通过任何一人作为桥梁，得到几百万人效忠。
老夫几日前还真问过京卫士兵和家眷为什么，他们的回答也很简单，因为柱国大将军知道他们缺什么，发饷分田，让他们活。
这么简单的事，熟读圣贤书的百官为何没有一人做到呢？海刚峰也没有吧？他不过是公正处置诸事，从未主动让百姓获利。张太岳也没有吧？他不过是改革了税赋的统计和收缴方式。
宛平侯不声不响已经完成了政务试验，完成了武事立威。老夫听左光斗说过，宛平侯认为官员的职责是为百姓服务。我们的确应该三省吾身、三省吾事，主动为百姓做事。
天下事就是这样，越想让百姓缴税，越收不到税，越扣剥越扣剥不到，让百姓富裕，反而能顺利得到一切。”
内阁六部其余人脸上均露出佩服的神色，经丁绍轼提醒，他们齐齐眼神一亮，宛平侯的确是古往今来最特别的臣子，没有亲信，又有几百万亲信，难怪让中枢束手无策。
杨涟拱手转了一圈，“诸位回家休沐吧，三日内不会有事发生，宛平侯、英国公、关大河等等拥有武力的人都在竭力控制权争范围，起码不会发生大规模血腥之事。
我们忽略了关键，三日后藩王也会入京，以宛平侯的性格，他会果断了结一切，双方都应该退一步，老夫先去见见他，天下正在逐渐改变，中枢也应该尽快安静。”
众人再次眼神一亮，总算有了‘联系人’，齐齐拱手还礼，“我等拜托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