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对失败方是残酷的,赫图阿拉如今只剩下几个‘贵人’,大军没有余力看守任何人,自然尘归尘土归土。
内城外城除了轮值警戒的士兵,到处是呼噜声,但轮值的士兵又在大声炫耀自己的战绩,混合着不停传来的一声惨叫,让第一次领略战争的丁贤思毫无睡意。
东江到底是强大到超出她理解范畴,还是宛平侯故意压制爆发,她现在有点迷糊了。
原以为这是一次轻松的奇袭作战,白天才知道,林威没有任何思考就想孤身独闯龙潭虎穴,一战解决东面的隐患。
是无所畏惧的勇猛,还是目中无人的鲁莽,她同样搞不清楚。
烧炕的火坑在寝宫外面,亲卫添柴后都在休息,这里静悄悄的,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以及炕上熟睡的声音。
想起自己某种意义上决定京城的生死抉择,短暂的犹豫过后,她也上炕小心翼翼躺到身边,抱着她的英雄入睡…
两年来生死线挣扎的林威,养出了一个变态的作息习惯,他可以给自己的生物钟定闹铃。
两个时辰一到,还未子时,他就猛得睁眼醒了。
为了休息好,自然扔掉了衣服,背后一阵温暖,悠悠体香一瞬间以为张嫣在身边。
扭头看到丁贤思睡梦中带着一点微笑,不由得内心叹息一声,也不知是叹息关大河、丁绍轼、张维贤的无奈,还是叹息她不可避免的命运,轻轻起床下地来到院中。
杨镐与范文程精神头很足,两人均在大殿捋收集起来的消息,看到林威进门连忙起身。
林威施施然坐到主位,“两位收集的消息怎么样?我们是明天上午撤,还是明天晚上撤,是烧掉赫图阿拉,还是挖了努尔哈赤祖坟?”
杨镐拱拱手赔笑坐到身边,“侯爷,老朽建议后天再撤,范先生建议毁掉赫图阿拉明天中午就撤。”
“哦?这倒稀奇了,谋臣战和不定,林某拖一天不要紧,关键是要有拖一天的收获。”
杨镐向范文程一抬手,示意他来说,后者立刻解释道,“东果是奴酋长女,也是第一个孩子,是所有台吉的姐姐,还是废太子褚英和大贝勒代善的同母姐,丈夫又是五大臣之一,儿子多积礼作为皇太极心腹,是去年秋季开始镇守赫图阿拉。
这些消息没什么特别,只能证明东果在东虏地位崇高,但巴布泰和巴布海两兄弟是半月前才到赫图阿拉,而且一开始就被放到南关之南的关隘…”
林威摆摆手打断他问道,“因为他们有海东青传信?”
范文程点点头,“属下认为巴布泰和巴布海的作用就是通信,皇太极已经预料到辽南凤凰城、宽甸六堡和赫图阿拉老城均有被我们突袭的可能,我们杀了那两只鹰,赫图阿拉的溃兵至少拖延一天才能把消息送给皇太极。
他调集兵马至少需要三天,但更大的可能是多积礼就是他在赫图阿拉准备的后手,因为外面被杀的十五个牛录全是真虏,再加上两千左右的从兵,赫图阿拉昨日战死五千人,被杀总数超过万人。
皇太极就算怒火冲天,他也损失不起了,我们多留一日后路有被截断的风险,女真人在山林中的战力非火铳能抵消,侯爷安危更重要。”
林威歪头想了想,没有表示什么,扭头看向杨镐。
老头呵呵一笑,“消息当然没什么区别,但老朽判断皇太极的目标是侯爷,那他的反应就不可能只有多积礼,只要侯爷能保证安全,多留一日,也许有想不到的意外收获。”
“意外收获?比如呢?”
“比如东海女真、海西女真、还有科尔沁会离心。”
林威眼神一亮,的确如此,让东虏内部离心离德比攻占赫图阿拉更有意义,裂痕一旦产生,不仅很难修复,还会顺着裂痕扩大。
“杨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派一队人马,从东关方向逆流而上扫荡东海女真老巢?然后沿着海岸线返回东江?”
“这只是一个选择,东海女真的贵人和青壮都在辽沈,三百里外的大山深处老家留多少人不得而知,但绝不会没有人,否则东关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侯爷派五百人绕行东海女真地盘回到东江,瞬间就能让辽沈三成人离心,效果类同阿敏公开反叛,对东虏人心打击远超战事伤害。另外,顺着这条线捋,侯爷若明日毁掉赫图阿拉撤退…”
林威手指点点桌上的地图顺着话头说道,“屁股后面追随的大军会突然转向西边,借报仇雪恨的机会栽赃宽甸的阿敏,顺带解决阿敏。”
“没错,赫图阿拉能否保留对皇太极意义不大,关键是他能用赫图阿拉的战事达到什么样的目标,十五个牛录已经失去,也许他们没了后路更加团结,而且突袭赫图阿拉对我们只有名声,并没有实质性的好处,我们也想通过赫图阿拉达到其他目标,这时候我们与皇太极想法一致,关键在于…皇太极对火器的威力掌握多少,或者说侯爷能释放多少火器威力。”
绕来绕去还是火器战事问题,范文程为他的安全考虑,想拖着一队人到南边挨揍,更加稳妥而已。
林威不再纠结,直接下令道,“范先生,明日押着东果和他的儿子从西关出发搜索,带二百人全部骑马,早点出发,尽可能远一点,但午时必须返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遇到大队不可强行进攻,用他们母子的性命退回来。我们只做一次试探,若没有任何效果,明日午时全军撤走,从另一条路奔马入山,然后放把火原路返回。”
范文程立刻拱手,“属下定不辱命,午时返回。”
杨镐迟疑片刻也拱手,“侯爷,老朽也想同行,至少想去杜突山看看,哪里是岔路口,判断一下鸦鹘关和古勒寨方向有何不同。”
“也好,明日的确考校眼力和判断,那就有劳两位走一趟,军事行动本侯来负责,我们的原则是可以玩点花活,但一切以天下大局为重,若战事对西边毫无影响,不如当机立断马上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