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河扭头坐到主位,低头想了一会,刚才的气势突然没了,摆摆手道,“算了,也许小六是对的。”
刘老三再次躬身,“林武的妻儿早就被送走,二夫人一直以为林武全家被隐蔽派往江南,四爷从来没有跟二夫人解释过,她老人家或许知道了,或许不知道,看起来还是以前的样子。”
“哼,小六从来没有把姨娘当娘,你还指望他对二嫂有什么恭敬吗?他大概早就忘了这号人,杀林武之前说的话都是放屁,小六对天下充满善意,但对身边人也一视同仁,表现出来就是无情,还真的与皇帝有一比。”
刘老三尴尬挠挠头跳过这个话题,“神机营打造火铳制作火药,如今大概装备三千人,张维贤派自己的儿孙日夜守着。三千营装备两千人,与成国公一体的两位伯爵守着。
但他们的毛病一样,都在摸索战法,四爷曾带三百人到辽东作战,他们照猫画虎,也让骑军装备火铳奔袭运动,与我们偶然在朝鲜查探的战法完全相反,同等人数绝对没有打赢的可能。
陛下也不可能让五千人全部出击,目前来看,至少会留一半给信王。大概与四爷动手较量的会是神机营。”
关大河点点头,“小六很聪明,看起来做事毛毛躁躁,他却有别人不知道的后手。皇帝也是大智大勇之辈,若是万历和泰昌,博弈胜败未知的情况下,绝对没有气度保留一部分实力给下一任皇帝。”
刘老三看他没有说神机营的事,犹豫着提醒道,“老爷,神机营若出击,张之极和他儿子都躲不过去。”
关大河依旧没有接这个茬,但眼神多少有了点落寞,“张维贤认识秀秀的爷爷,苏老头还在外城暗卫的货栈当过几天打杂的管事。”
刘老三明白了,说这些话没有意义,谁也躲不了。
早晚的事,谁也不用可怜谁。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外面打更的声音响起。
亥时整,关大河突然起身,门口回头看一眼小院,眼中滚下两行泪,再次对刘老三落寞道,
“老夫曾幻想过自己的孙子在这里快乐长大,可惜老二是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夫又幻想,外孙能在这里快乐长大…始终是场梦,老夫连挣扎的勇气的都没有,不怨小六看不起…”
“老爷…老爷节哀…”
关大河猛得扭头离去,身后大门嘭地一声关闭,从墙头落下一群人影,里面落栓,外面挂锁,瞬间成为无人之地。
到西大街口,西城指挥使低头来到身边下跪,“老爷吩咐!”
林威若在这里,一定上前踹两脚,西城指挥使被他嘎掉后,把他们师兄弟都认识的低阶武官‘老韩’举荐给兵部,尚书顺水推舟任命老韩为新的指挥使,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人’。
那岂非是说,关大河领先林威很久查清秀秀的死因?
关大河摆摆手示意他起来,快速问道,“城外的兄弟入城了没有?”
“回老爷,京卫的指挥使很难配合,属下贿赂不成,他死活不敢收银子,更不同意晚上接人入城,只好让兄弟们于关城门前入城,难免被有心人记在心里。”
“哈哈,没关系,京卫不可能汇报给别人,小六就算知晓也在一个月以后了,动手吧,老夫今天不为皇家做事,只为自己。”
老韩点点头,躬身进入旁边的两个院子,不一会,大概七百人一身黑衣,沉默站到关大河身后。
他们全是中年人,大多数比关承武年龄还大,老头望着他们欣慰点点头,都是林家上一代的人,都是与他和林佐年轻时一起做事的兄弟,只有林耀和老头能联系到他们。
林威不知道林家这种隐藏的实力,关大河当然清楚,他还清楚…别人家也有。
“辛苦兄弟们了,以后小六会知道,他还有很多长辈。”
当先几人抱拳躬身,“誓死追随头领,同生共死!”
关大河点点头,再次负手静静等候。
大概一盏茶时间,关承武带着百多人气喘吁吁跑到西大街,他们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军械,到身边后放到地下。
刘老三立刻招呼人领装备,短弓、袖箭、直刀、刺刃…都是便于暗处做事的东西。
关承武从怀中掏出一卷纸递给老头,“师父,这是名单,还有京卫正衙掌印的空白文书,可以随意出入内城门。”
老头看都不看,抓过来直接塞给刘老三,一字一句对众人道,
“现在我们开始杀狗,今晚先杀尽城内的狗,明日杀尽京郊的狗,不论主人家是谁,京城以后不允许暗处存在任何一只嘶牙的野狗。
二百人去往城北、二百人去往外城、二百人解决城西,对照名单和地址,宁杀错不放过,寅时到城东集合,解决咱们的老冤家。
咱们在暗处生活了一辈子,到头来子孙都无法光明正大呼吸,老夫知晓大伙对小六又敬又畏,以后他会明白我们的难处,有他庇佑大伙也能做个正常人,废话不多说了,动手吧!”
“是!”
一声沉闷的低吼,六百人在老韩和刘老三的带领下南北消失在黑暗中。
关承武一直风箱似得的气喘,老头不悦瞥了他一眼,大师兄再次嘶牙喘气两下解释道,
“师…师父,我可是四个时辰内来回跑了二百多里,刚才又跑了三十里,武清侯那老东西在家,侯府附近的暗哨很多,他还是喜欢到密室休息,这么多年还是出了名的胆小鬼。泰宁侯脚踏两只船,他是暗处看戏最大的观众,小师弟虽然注意到了,但没当回事,我盯了好长时间,这家伙在侯府弄了不少机关阵,可能得用到火药。”
关大河并没有急着动身,剩下的二百人得卡着点行动,以免太早暴露做事不彻底。
但老头看着大师兄兴奋的脸直皱眉,“老大,你知晓老夫在做什么吗?”
“当…当然,小六虽然也在清除暗卫,但他只处理了明面上的人,杀得干脆却不彻底,让暗处的人躲起来,他们迟早会坏事。”
“是,也不是。老子是让无法选择的人去死,让能选择的人自己决定,老夫并不赞同小六和皇帝的行事方式,但大明朝只要存在暗卫就得有人制衡,然后没完没了的制衡再制衡,血腥的破事会越积累越多。
不管他们谁对谁错,无论谁成谁败,老夫才是皇帝当初制衡暗卫的选择,大伙一起消失,让他们抛开这些陈年破事,单纯为天下博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