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威第一次聚将,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烧了两把火,却留下两侯两伯,中午请他们在正衙后院喝了顿酒。
然后,没有然后了。
说好的巡视呢?
直到下值时间,京卫、五城兵马司、皇城守卫都没见到宛平侯,看戏的人感觉自己被耍了,闪了个趔趄,恼怒回家。
天启皇帝很少开朝会,如今的上值时间是朝六晚四,除了老爷们中午吃口便饭,百姓也不吃午饭。
夏天早早下班,林威送走皇城守卫的勋贵,在后衙翻了一顿文书,二十万人,百万家眷,让他脑门一阵抽搐。
京卫果然很特殊,竟然tm满编,上直十二卫盯着的人太多,根本无法吃空饷,中四卫守护运河,人手本来就不够,也无法缺编,至于屯卫,更是只有超额。
京卫绝对是大明朝唯一满编的属衙,皇帝身边轮值,欠饷无法兼职,又无法缺编,上下都是穷鬼,这里的指挥使等中层将官比锦衣卫可怜数倍,难怪被人瞧不起。
神tm的奇了,‘尽忠职守’的唯一队伍却是京城底层,一副日暮西山、积重难返、乾坤颠倒的王朝末日征兆。
亲卫在门口高声汇报,“侯爷,英国公路过正衙门口!”
林威把手里的京卫名册放回书架,慢慢向外走去,英国公的意思是他路过正衙,为了避嫌两人到外面交流几句。
老头坐着轿子,因为他也是太傅,林威若没有三孤三少的头衔,依旧属于武将范畴,还是不能坐轿,大明朝的破规矩真多。
英国公到衙门口,掀开轿帘对林威道,“你让兵部的属官去大宁都司?”
“公爷明见!晚辈准备时机成熟的时候,把他们一锅端到大宁都司,以跳过中枢,直接实现塞外正式归治。”
“为何力挺那个卢象升,有什么特别吗?”
“没有,文牍司见过他的钱粮账本,是个做实事的人。”
“原来如此,四威心里有数就好,不要与希皋一般见识,他只是着急了,其实塞外四威根本不会拦商队,反而鼓励他们交易,对吗?”
“哈哈,知我者舅舅也,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会紧张。”
“杀了西城指挥使,一招打草惊蛇,却又立刻聚将压制事态,四威没有巡视京城,是达到目的了吗?”
“对呀,起码我知道,成国公是个钻营到极致的人,唯二的两个亲眷死了都无动于衷,此人所图甚大,远比看起来稳重、实际毛躁的定国公危险。”
“你错了,定国公就是让你觉得他毛躁,纯臣很危险,希皋更加危险,为何你非得先从勋贵开始?”
“弑君绝对有勋贵参与,或许这两人其中一个就是主导,大灾若是人为,也是其中一环,晚辈不是非得从勋贵开始,而是消除背后扎向心口的刀子,与他们玩耍,不影响外面做事,反正不需要晚辈亲自做。”
“国公的影响绝非侯爵可比,杀十个侯爵都不一定比一个国公影响大,大明朝边将往上溯源就出自五家,你认为自己可以?”
“呵呵,公爷多虑了,晚辈只是想劝他从良,毕竟大明国祚为重。”
英国公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放下帘子走了。
天色还早,林威扭头看一眼隔壁的京卫武学,犹豫片刻还是没去,负手慢慢向北。
林耀之前的小院,一草一木都未动过,但这里却拥挤着五百人,林家暗卫当然有‘办公地’,以前一直在外城千户所,林威把他们迁回内城。
之前所杀的人都是暗卫精锐,但他们身份‘单纯’,属于暗卫的‘行动处’,真正的‘行政’却没动过,因为他们属于皇帝。
道理很简单,暗卫若全部由林骆两家节制,脱离权力来源,脱离权力制衡,那他们早死了。
亲军暗卫既然是监督百官,那最重要的就是‘名单’,这份名单内廷和林骆两家各一份,平时过滤收集坐探、暗探记录,大明朝二百多年‘特工监国’,背后的复杂不是杀两个人能解决的。
这里有一半人属于亲军正式校尉、少部分属于东厂、少部分属于内廷,上通下达渠道通畅,既执行皇帝指令、也反馈情报,林耀是‘领导’他们,而不是管理他们,这种方式运行百年下来,制衡依旧完整。
暗卫文书平时收集各种记录后,有用的抄录下来,就会形成暗卫独有的‘传承’,也是皇权最重要的一部分传承。
据云梦公主所说,泰昌帝放弃了这一部分传承,竟然完全相信东林,认为暗卫毫无用处,让自己的皇妹来掌控,云梦劝不动,也掌控不了,结果除了东林,所有人都在‘弑君’。
但他们弑君并不是拿刀子去砍,而是放弃保护,让皇帝自生自灭,结果泰昌一个月就把自己玩死了。
放纵东林、搁置内廷、冷落武勋、仇视旧党、宠信宫人,御女脱阳、药膳相冲得意忘形就是泰昌死亡的原因。
当时的东林还未掌权,浙党齐党还在朝,大伙谁都没有错,谁都没有救他,但每个势力都在拱火,否则东林的权威比天启‘众正盈朝’更恐怖,后果也不会是落罪致仕,而是血腥清洗,最后大伙一起玩完。
至于天启皇帝,看起来什么都没错,却在沉疴已久的基础上饮鸩止渴,没有‘绝对忠心的实力’,却缓病急治,貌似吸取了泰昌的教训,却没有掌握皇权的根本,结局自然不意外。
院里现在全部是档案室,外院、内院、后院全部是,人员休息的房间很小,中间还搭了几个棚子,导致这里太阳都没了。
林威挨个看了一遍,大明朝的秘密全在这里,阴暗的权力记载,正确保存方式是记录过程、结论由皇帝自己得出。
皇家培养皇帝的方式没错,可惜主架构基础腐朽了。
天色昏暗,林威在后院翻看皇田皇庄一些事,一个亲卫进来低头汇报,“侯爷,他们去了居贤坊,隔壁安全。”
林威把档案放归书架,淡淡笑了,成国公既玩杀人游戏,也要‘谈判’做朋友,勋贵果然烂透了,眼里只有自家传承,哪有皇帝、哪有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