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是太熟,就算林威猜到点什么,吃饭的时候也很安静。
秦悦明饭后去洗碗刷锅,倒是什么都会,林威看着她来来去去忙碌又淡然的动作,好似乱七八糟的情绪也理顺了很多。
一个月前就猜到,林家与秦良玉不是简单的官场交情,肯定有令双方信任的深厚情谊。
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四川,一辈子都见不到几回,能有什么情谊?答案只有联姻。
林威一开始以为家里给侄儿林勇定的婚约,后来一想又不对,那样乱辈份了,以当今的社会道德观,不可能出现如此低级错误。
大哥比张凤仪和秦祚明年长十多岁,他们彼此相谈自然,完全不像做客的外人,且秦悦明守孝期间频繁到林威的客房,就算军营不怕说三道四,但兄妹俩对‘窥视’林威的‘家学’没有一点忌讳,也不符合社交基本礼貌。
答案呼之欲出,秦悦明只能有一个身份,她是林威的妻。
看吧,任何事只要思考,总能通过蛛丝马迹得到证明。
但以这个逻辑,林家的存在基础就不对,勋贵、京官、将门、皇家都接受又信任的人,除非…林家与皇家也有联姻?
好像大哥说过,林家只是贵人的一把刀,工具人没有独立自主的资格,凭什么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呢?
大哥也是矫情,就不能明明白白说嘛,非得设置什么考验环节。
之前林耀的话其实只有一个意思,让自己去查他们处理文牍为何埋‘林威’,大概查到原因,就能明白自家真正的身份。
啰嗦又不得不去查,自己的确需要证明一下能力,干溜嘴皮只会越来越失去大家的信任。
林威被埋这件事的动机应该很简单,林大爷用脚趾也能猜到。
侄儿林勇是个混子,林耀从来没想过培养儿子,或许林老头有遗言,或许大哥与自己年龄相差过大,总之,傻子都能看出来,林威再如何‘书呆子’,以后也会掌家事。
林家这培养继承人的方式很特别,也容易理解,用后世的话说,先穷养再富享、先贱养再贵教…
但他们杀自己不是为了教训林耀,而是为了震慑林家背后的人,或者说阻止背后的人对他们下手。
林威闭目思索间,突然感到身边有人,睁眼发现秦悦明坐对面淡淡的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又浅浅微笑,林威主动开口询问,“你上过战场?”
秦悦明摇摇头,“妾身十三岁被送到京郊,姑姑和父亲几次交代,给妾身寻了一户良家,但需要以后少与外人接触,最好京城无人认识、家乡无人记得。”
“明白了,那你练武?”
“是啊,将门之女当然练武,以…以郎君那天与大哥展现的武力,郎君应该敌不过妾身,但也不是大哥的对手。”
呵呵,这话可真不给面子。
林威把从不离身的左轮摘下来,一起推到她面前,“你留着防身吧,若我估计不差,大哥肯定让刘家兄弟打造了很多支,这东西只有我能制作击发的火药,以后身边人都配两把,应该比玩刀子可靠。”
秦悦明歪头看看他,突然起身到里间,把她随身的包袱拿出来,里面有两支一样样的手铳,还有六个弹轮。
“大哥十天前送到军营,由表嫂转交给我,说的话与郎君一样,只有你能击发。”
林威看着新出现的左轮哭笑不得,就说不能随便‘创造’新玩意,聪明人多的是,一旦泛滥,完全不受控制,不仅会反噬自己,还会反噬大明朝,老子以后更加得严格保护底火秘密了。
秦悦明看他不说话,踌躇着问道,“是…是秀秀姐姐出了意外吗?”
“啊?!”林威一愣,立刻摇头,“不是,是从小的玩伴。”
秦悦明哦一声,“那…那如何复仇?”
“捅个篓子、杀几个人、死水搅浑!”
小姑娘眼珠子忽闪,显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林威又轻笑道,“悦明知道努尔哈赤是如何成事的吗?”
“听…听说此人奸诈、勇猛、善用奇谋。”
林威点点头,“还好悦明没有人云亦云贬低,其实努尔哈赤的成功总结起来只有十二个字,善利嫉怨、纵横捭阖、以控繁局。”
秦悦明沉思片刻后用力点头,“郎君果然看的明白。”
“明白个嘚,我有一个好友,是李如松李忠烈的嫡孙,宁远伯李成梁的嫡曾孙,他说努尔哈赤四十年前跟着宁远伯的时候,就十分痴迷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对照辽东官场研究了半辈子,通过水浒看懂了官场思维,又通过三国的计谋赢得战争,其实辽东真正值得记录的大战屈指可数,辽东失陷的根本原因是失去辽民的信任,是努尔哈赤频繁用计的结果,而不是明金真正的实力对比后果。”
“道理妾身也懂,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需要战场的胜利。”
林威摇摇头,“大错特错,若大明上下一心,萨尔浒那样的大败再来十次,女真也还是山里的野人。论财富总量、人口总数,一个小部落三番五次击败实力万倍于自身的对手,滑天下之大稽,这tm根本不是军事问题。”
秦悦明似乎不赞同他的说法,歪头问道,“那郎君说说如何快速击败东虏?”
“击败?”林威淡淡摇摇头,“他们没资格作为国战对手存在,应该灭除,若我掌朝政,只需要守着前线就可以,然后把饷银变成赏银,就在前线公开悬赏,一个猪尾巴脑袋百两现银,天下勇士皆可前往辽东发财,他们有十万人吗?不出三年女真就死绝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们。”
秦悦明眼珠大瞪,似乎从没想过这么简单的处理问题,又似乎认为这种办法根本不可能实现…
林威朝他点点头,“我知道你怀疑什么,大明朝不是没千万两白银,而是不能这么分配银子,因为分配财富是权力的核心基础。这种办法是把权力直接扔出去,掏空中枢威信、击垮皇权公信、掳夺天下民心,皇帝、勋贵、士大夫,都不会允许有人这么做。”
秦悦明这次思考了好一会,大概对她来说难以理解,又转回开始的话题,“郎君杀几个人,就能查到凶手?”
“不,我只不过想明白了一件事,左光斗一月前推心置腹说了很多话,的确是真心教导,原因很简单,这老小子想把我注意力引向官场,让我不再追究自己为何会埋在文牍库。当然,他也是隐晦表达歉意,暗示那种事以后不会出现,他们放手了。”
秦悦明对仇恨理解起来很快,立刻问道,“是东林?他们人很多。”
“不是,处理文牍可能是东林的目标,兄弟们晚上从来不在库房轮值,他们有大把机会,根本不用牵连文牍司任何人,他们把我捎带掩埋,一定是动手之人故意为之。”
“郎君晓得是谁?”
“是啊,左光斗已经说过了。后天八月十五休沐,京城没有宵禁一定很热闹,我们去杀个人,一个皇帝想杀又不能杀,被大明律保护的人。天下风云起我辈,他们认为天下人皆可死,那我就告诉他们,天下人皆可杀。他们草菅人命戏耍我,那就准备迎接一个百无禁忌、无视贵贱的自由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