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东林六君子,杨涟、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
林威拽了个椅子,来到对面牢房,把桌子也搬过来,给每人倒了碗酒。
杨涟是顾命大臣,左副都御史,掌天下监察大权。左光斗是左佥都御史,周朝瑞是吏科给事中,袁化中是御史,魏大中是都给事中,顾大章是礼部郎中。
“诸位大人,林某知道大伙是道德君子,研究学问的酸儒,做个夫子最合适,偏偏削尖脑袋钻营,为心中理想做了臣子。左大人说他知道点东西,我看也是刚刚知道不久,因为他得去死,可能他不是太想,对方说服了他。”
几人连站都站不直,今天硬撑着看了这么久的戏,已经很耗精力了,所以没有人接茬,反而互相颤巍巍的饮酒暖身子。
林威两手一摊,“杨大人,说银子去哪儿前,咱们先搞清身份,诸位是什么人?诸位大人是科道言官,是清流,是君子,是士子,是士绅,是理想家,是士大夫,是臣子,诸位有没有异议?”
其他人不会抢在杨涟面前开口,杨涟生硬的举手摇一摇,“林小友可以直说。”
“好吧,诸位的出身和身份,已经决定了诸位的立场,东林比几位重要的人多得去了。叶向高致仕回家养老,帝师孙承宗广宁之败后出镇辽西,下来的韩爌、曹于汴、张鹤鸣、高攀龙等等均是获罪削籍回家,赵南星惨一点,但也仅仅是戍边大同府代州。为何魏忠贤非要弄死几位,而不是其他人呢?杨大人想过吗?”
“因为只有我们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
“不不不,杨大人这样说话,我们很难交流下去,让晚辈以为您很蠢。”
“林小友可以说说看,不用等我们回话。”
“好吧,道理其实很简单,因为几位太蹦跶,太吵闹,虽然东林都很吵,诸位尤其突出。
这就很容易理解了,你们是士绅的代表、读书人的代表、地主的代表。注定长了一口尖牙,杨大人明白了吗?东林是士绅的代表,你们越叫嚷,越会削弱百姓的声音。
小子曾听一位学者说过,治国之道,妥协平衡是永恒,这大概就是帝王之道的精髓。
大明朝无处不在制衡,就像小子的兄长已经做官,小子就不能在锦衣卫当官。五军都督府有练兵、治兵权,兵部有统兵、调兵权。
小子刚刚接触史册的时候,认为王化贞死不足惜,应该千刀万剐,读史一年,觉得熊廷弼也不是什么好鸟,揣着明白装糊涂,把自己吹嘘成能人,抬高自身影响力,这种人太多了,大明以后会更多,死了没什么可冤枉。
再读史一年,觉得大明上上下下每个人都该死,当官该死,士大夫该死,将军该死,勋贵该死…他们该死,你们也该死,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妄图把自己摘干净,就是该死的时候。
同样的道理,小子刚刚接触正统史册的时候,非常钦佩东林党,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
曾经认为你们是一群君子之交淡如水,将国家利益置于一切之上的理想政治家。
但越了解东林,越觉得像吃蚊虫一样恶心想吐。
移宫之后,陛下顺利登基,作为扶持新君继位的东林党,权势大涨,朝政大权尽在其手。
得势后的东林党利用考核官员的机会排斥异己,将浙党、齐党、楚党赶出朝堂,美其名曰众正盈朝。
天下人是死光了吗?只有你们东林才是君子?难道你们东林全是君子?过犹不及,后果就是你们只用两年时间,就把君子这个称号废了。
掌朝后的东林废除万历皇帝的各种政策,美其名曰拨乱反正,拨什么乱?反什么正?口号喊得震天响,看看你们实际又做了什么。
免除地主豪商的税赋,为地主豪商谋利益。弄得党争日趋激烈,朝政日趋困难。
万历四十八年,税赋折合白银八百万两,天启元年六百万两,二年、三年四百万两,天启四年又涨回六百万两,因为魏忠贤掌权了,今年的税赋大概是千万两,明年会达到一千二百万两。
左大人说没有东林,还有西林南林北林,好极了,大明如此危急时刻,没有魏忠贤,还有李忠贤、张忠贤。
因为陛下得保证国朝架构运作,因为天下百姓需要和平,这两个根本需求的外在表现,就是国库得有银子支撑。
陛下刚登基的时候非常感激东林党,小子从当时的圣旨上可以看出来,要不然东林也不会霸占朝堂。
但东林光喊口号,不解决实际问题。国库没银子,你们只会不断向贫穷的农民加税,富可敌国的海商、盐商、大地主、士绅分文不掏。
辽东战事吃紧、没有军饷,你们指责指挥不当、士兵贪生怕死,那你们倒是举荐一个能打的人呀。
帝师孙承宗为何不挽救六位大人?因为他知道朝政的艰难,六位死了,天下才能安静,朝堂才能真正做点实事。
东林所代表的贵人很清楚目前朝政艰难,因为他们扣剥不到银子了,必须有人失败,必须有人流血,必须有人活下来,必须让别人胜利,那样这个根基还在,反正士大夫是永恒的,到时可以翻案。
东林与阉党的权争核心只有两个字,银子,东林的失败不是道德的失败,是治国的失败,是私欲大于国家的失败;阉党的成功,是现实的残酷,是大明需要阉党,不是皇帝需要阉党。
杨大人和诸位大人理解这些话,小子就告诉您银子去哪里了,若理解不了,小子就亲手送诸位上路。
错就错了,败就败了,死就死了,不应该像一条野狗一样死去。
人得有人的尊严,生命的尊严就是抵抗,诸位的抵抗却是个笑话,既然尊严已失,至少做个明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