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峻登上城楼的土梯,手中捏着一封信,脸上还带着几分喜悦。
他急吼吼地走到诸葛恪身旁,轻声道:“元逊兄,司马师的来信。”
诸葛恪回头瞥了孙峻一眼,高冷不语。
他长身而立,望着滚滚大江东去,仿佛那四十多年前的古战场,历历在目,那赤壁大火为江东烧出的勃勃生机,犹在眼前。
“元逊兄?”
直到孙峻再次出声,诸葛恪这才回头看去:“怎么说?”
孙峻道:“司马师已于洞庭就位并摸清了魏军部署,约定明日卯时对魏军发起进攻。”
闻言,诸葛恪抬头看向城墙上的旗杆,抚须道:“我观这几日皆是西南风,不知明日会如何。”
“怎么?”孙峻心头一沉,弱弱地问:“莫非有变?”
“不。”
诸葛恪转过头,笑道:“到了这个月份,江上很少会刮北风了。如若明日是西风,那就等司马师得手后我军再趁乱发起总攻。”
“如若是东风,则风向有利我军,那就再好不过。”
“不管怎么说,优势在我。”
正着反着都能赢?
此前孙峻倒是对诸葛恪有几分信心,可现在越听越邪乎,觉得这厮太擅长诡辩。
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我不明白。”
就在孙峻暗暗吐槽之时,诸葛恪又开口说道:“这几日西南风大盛,魏军为何却又止步不前?我在等伏兵,夏侯献他在等什么?”
这句孙峻听明白了,皱眉道:“莫非魏军有所察觉?”
诸葛恪理不清头绪,摆了摆手:“罢了,多想无益。子远速速整军,明日一早向巴丘进军。”
............
“司马子上到哪了?”
魏军大营,各路大军的信都送来了,唯独没有司马昭的。
“回相国,想必司马将军还在行军路上,但推测应当还未进入洞庭。”
夏侯献这边,如今已基本做好了战前部署,中垒、中坚和骁骑三营分别屯于两岸,静待明日交战,而水军总指挥仍由王基担任。
他手指点了点桌案,对众人沉声道:
“进攻夏口和武昌的两路人马传回消息,他们已率先对吴军发起了进攻。
“这军主力要同时发起进攻,协同作战。如此遥相呼应,又在吴水军后方,吴军前后受敌,已是垂死之态。”
“不等了。”夏侯献起身扶剑,“诸将依令行事,明日出战!”
“喏。”众将齐声道。
............
翌日,天刚破晓。
一艘艘战船船整齐排列,西南风起,桅杆上魏军的将旗迎风飘扬。
“出阵。”
随着王基一声令下,号角声顿时响彻水寨,“咚咚咚”,战鼓擂动,如雷贯耳。
鼓点紧密,催促着士兵们的脚步。
船下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有条不紊地登上战船。
大江两岸,铁骑行速如风,勒缰而立,甲士林林立立,严阵以待。
辅兵和民夫也是异常忙碌,有的人扛着辎重,沿着晃晃悠悠的跳板快步前行;有的则忙着解开缆绳,调整船帆。
很快,船上令旗舞动,大声呼喊,一艘艘战船劈开江水,依次出航。
作为前锋的陆抗扶剑而立,身旁站着传令兵。
过不多时,他转头下令,放出旗语,命数十余艘走舸前行打探虚实,数十艘艨艟在后。
前船走出二三里,尚还在视线之内,竟已发现吴军快船在来回穿梭。
走舸未与敌军接触,掉头而回,身后艨艟迎头赶上,双方战船相距一里,皆不前行,纷纷发石而出。
砰砰砰!
石块冲天而起,各自落下,射程之内双方几乎都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
一轮交火,再向水面看去,小型艨艟被截成两段,更别提没能及时走脱的走舸了。
吴军战船逆水而上,船上弓弩手朝天仰射,“叮叮叮”得砸在魏军战船的甲板之上, 旋即传来惨叫的声音。
魏军不甘示弱,发起反击,双方互射一阵,短暂的试探结束,吴军竟是徐徐退走。
“禀相国,陆将军传来旗语,是否追击?”
夏侯献遥看江面,若有所思。
两军相互试探,吴军主动退走或许是一招“空城计”,主动示弱,让自己以为对方诱敌深入,从而止步不前。
他抬头看了看风向,又回忆着自己跟众将商定好的部署,觉得没必要这般胆小慎微,计谋在实力面前,不值一提。
“传令水军挺进。另,曹演抢占乌林渡,曹纂进军陆水,不要渡河。两部相机决断,不必上请。”
一道道军令下达,传令兵拱手称喏,转身大步离去。
魏军水师顺风而下,满帆冲去,战船进行中维持着阵型不变,只略微调整着位置和间隔。
吴军见状也逆流迎击,两军的先锋战船初一接阵,天空中便是乱箭齐飞。
紧接着斗舰入阵,高耸的楼船紧随其后,巨大的噪音笼罩在江面的上空,双方战船互相投掷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举火.....放!”
一片清脆的弓弦声响起,火箭星星点点地向吴船射去。
吴兵们也试图放火阻拦靠近的敌船,怎奈江风不美,射出去的箭矢软绵无力,甚至有的直接被吹了回来点燃了自家的船帆!
砰得一声,带着撞角的战船直直撞了上去,吴兵们纷纷拔出刀剑,拼了!
而在战场中心外围,越来越多的艨艟、斗舰、楼船扬帆而来,向中心聚集。
双方都在不断加码。
从上空俯瞰的话,魏军的船阵清晰可见而吴军则是笼罩在一片黑烟之下。
“咳咳!!!”楼船甲板上的吴兵被黑烟呛得咳嗽连连,“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前船的火势等下就要蔓延过来。”
“别急,魏船陷入混战后,他们也不会贸然放火,大都督让我等务必顶住魏军第一步攻势,先去收口!”
收口指的是小船包围大船,包围圈形成后,一边撞击船桨,一边集中射杀敌兵。
这是吴军水战的惯用战法之一。
黑烟渐渐从西面传来,诸葛恪和孙峻都凝眉不语。
就在这时,一艘走舸飞速驶来,诸葛恪此时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大江上的战事,甚至都未留心对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有信使前来!”
孙峻神色一喜,“带来!”
不多时,楼船放下绳梯,信使攀梯而上,来到孙峻二人面前当即拱手。
可还未说话,孙峻便急着问道:“可是司马师那边就位了?”
信使一愣,摇头道:“呃...不。在下乃是从武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