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一层瑰丽的橘色,柔软的云朵漂浮着,整个世界都像是画家笔下的杰作。
下午六点,陈家。
撇去奢华繁复的装修后,院落中央是一座喷泉,水柱飞升又下落,循环往复着,鹅卵石小路弯弯绕绕,四周盛满了各式绿植,雅致而清幽。
陈许凛端坐在亭子里,修长的右手正慢条斯理地泡着茶,他似乎很熟悉这一套流程,动作极其赏心悦目,瓷白的手仿佛泛着光。
茶杯里冒出一点热气,他递给了坐在对面的少女,语气平静,“希望我泡茶的技术没退步。”
温尔接过,微抿一口,水温恰到好处,茶的清香萦绕在鼻间,尝过后又觉得唇齿留香,余韵悠长。
她客观地给出了评价,“没退步,当年学的时候是我们四个人一起的,但是现在估计就只有你和温期言保持着水准了。”
陈许凛默然不语,手中的茶杯温热,传递了丝丝暖意。
半晌,他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温尔看着不远处的喷泉,思绪略微飘远,她声音很轻,“有些事没想清。”
左渊刚刚的话,每一处都指向了一个地方,那个早在十年前就覆灭的希望孤儿院。
那是她和温期言初次见面的地方,对于在那里生活过的人来说,也是痛苦的代名词。
她心中有个猜想,需要验证一下。
或许,她也该找温期言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之前是不想逼他,但左渊今天的话让她意识到,如果再继续下去,温期言只会活在患得患失中。
“陈许凛,你说是善意的谎言好,还是真实的痛苦好?”
温尔看着那上升又下落的水柱,无论重复多少次,最高点永远是那里,无法超越半分。
她倏忽自顾自地接了句,“不过,你肯定会说真实才最重要,再痛苦也是真实存在的。”
陈许凛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手指轻微动了一下,他转而说道,“祝贺你这次的月考,考了第一。”
温尔想起那一分之差,倒是也淡淡回了句,“也祝贺你考了仅次于我的成绩。”
她晃了晃手里的空茶杯,“还有,谢谢你今天的茶,给了我短暂的安宁。”
温尔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挥手同他告别。
落日与晚风一同追随着她的身影离去,天边的橘色悄然降临,依依不舍地停留在她肩头,安静的、瑰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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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尔很快乘着暮色回到了家,她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再查看了一下手机信息。
就着喝水的间隙,她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打着字,“温期言,明天中午见一面吧。”
有些事,再不说可能就会成为伤害了。
“铛——”
玻璃水杯被她轻轻放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也就是这时,一直背对着人坐在沙发上的谢子都扭头看了过来。
几天时间没见,他似乎更为漂亮了。
是的,漂亮,用这个词来形容其他男生可能会觉得违和,但放在谢子都身上就再合适不过了。
少年穿着奶白色卫衣,金色短发微卷,一双鸢尾蓝的眼眸像盛满星子的银河,唇色粉嫩,艳丽如夹竹桃,那卷翘的睫毛还会颤啊颤的。
头顶灯光洒落在他身上,形貌昳丽,肤色白皙,纯真似不谙世事的精灵。
能成为男主之一的,果然都会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美貌”,谢子都便是最好的例子。
温尔对上他的视线,又不紧不慢地移开,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坐下来聊几句的地步。
“温尔。”
在她准备抬脚离开时,身后的谢子都却突然出声。
温尔步伐微顿,只散漫地投去一眼,并未说话,她那双眼睛看人时,总是自带几分疏离,和陈许凛有点像。
谢子都看着眼前的人,沉默不语,从还没见面开始,他就在想该怎么样算计她,该怎么样从她这里获得信任和好感,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是他一贯的做法,每一次被谢美云带到新家庭,他都是靠着这样的方法躲过所有恶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习惯了以别人的喜爱为生长养分,因为新家庭的孩子总是有父母护着,而他没有,所以他要伪装,要算计,要抢夺,要先下手为强。
他总是做得很好,不管最开始那些人抱着什么样的偏见和厌恶,他似乎都能一一化解。
“乖巧”、“听话”、“懂事”是他身上永远的标签,然而谁又知道,他不过是谢美云手中最得意的傀儡。
初见温尔时,他以为她和那些娇纵的世家小姐一样,既目中无人、自以为是,又有着泛滥的同情心和怜悯意。
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姐,谢子都见得多了,毫不夸张地说,在过去那些年,他甚至总结了几条经验。
第一步,要向人示弱,只有对方放下戒备,才能真正攻破心防,在这一阶段,所有针对和委屈他都会接受,一直到对方态度软化。
第二步,要体贴关怀,像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都缺独一无二的关心和偏爱,他会时刻关注对方的情绪,人在伤心难过时,是最容易被攻略的。
第三步,要让他\/她众叛亲离、孤立无援,只有这样,他才会成为对方唯一的救命稻草,获得全部的信任。
他从未失败过,直到遇见了温尔,这个从一开始就看透了他本质的少女,她知道他这副光鲜漂亮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怎么肮脏又冷漠的心。
然而时至今日,谢子都却依旧看不透她半分,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厌恶他,她会毫不留情地反击,她甚至见证了谢美云跟前的他是什么样的。
可那天晚上,她又如此坚定地出现,然后轻巧地以几句话,帮了他。
谢子都猜不出她这一举动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抿着唇,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此刻有几分默然,“你那天为什么……”
温尔并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也没什么兴趣在这里和他闲聊,她转身,脚踏上楼梯,准备离开。
见她要走,谢子都下意识扣住她的手腕,肌肤相贴之际,一冷一热的体温传递,手下的触感光滑而细腻,像上好的羊脂玉。
谢子都怔了一瞬,随即飞快松开了手,甚至还不自觉后退一步。
他这个反应有点怪怪的,温尔默不作声地瞥他一眼,随即开口道,“如果你是要问那天的事,我的回答是,没有原因。”
温尔说完便走了,只留下谢子都一个人站在原地,神色难辨,不知道在想什么。
靴子踩在楼梯上,发出规律的响声,温尔双眸微凝,暗自思索道,明天要找温期言谈谈了。
但她没料到的是,在这之前,她先听到了温期言哮喘发作进医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