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吹完头发,郁曼成又特意量了个血压。一切正常,但他还是掏出药瓶,必要时可以含半片硝酸甘油。夏逸正等在客厅里,长发披散下来。
是不是该说些开场白?他装作若无其事,想潇洒地一整衣领,却发现睡衣没有领子。只得顺势把手背在身后,扭扭捏捏地坐到夏逸身边,犹豫该不该接吻。
夏逸扭头看他,神情古怪,道:“刚才有个电话打过来,你在洗澡,我帮你接了。好像是什么丽人苑,说你要不要找个女伴什么的?他们说搬了个地方,你有兴趣可以给你个新地址。你要打回去?”
郁曼成吓得立刻起身,解释道:“不是的,你听我说,绝对不是这样,我和他们没有任何瓜葛。我绝对没有去嫖娼。”
“我没说你去那个啊。”
“我真的没有,我洁身自好啊,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别的事情无所谓,但这种事你绝对不能冤枉我!你必须要相信我,不能用这种眼神看我。“
越描越黑,夏逸抱着肩,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带出一丝宽容大量,“冷静点,你反应过激了,你是不是真的……我是说以前,比如在国外,或者出去应酬什么。”
“我没有!绝对没有!我有心脏病的,酒都不能多喝,我这辈子还没开张过。”
“啊?是那个开张吗?”夏逸拿手掩了一下嘴,想笑又不敢笑。
“嗯。心脏病不能有大刺激,我一般要提前吃药,但是提前吃药很奇怪,不是那种药。我没有那种问题。就是比较忙,一拖就拖到现在了。”
他解释得面红耳赤,夏逸也不停用笑掩饰尴尬。“难怪你洗澡洗这么久,原来是等药效发作啊。是我草率了,那要不我今天先回去了,你白天也很累了,万一突然发病就麻烦了。我还是走吧,下次再说吧。”
她抓着椅子上的包想走,郁曼成却去拦她,一本正经道:“不要,我已经做了心理建设,也洗过澡,吃过药了,你再不放心我就量个血压。我决定了的事,不能拖拖延延,就今晚。我不会猝死在床上的。”
“你不说这句话还好些。”
可郁曼成已经脱了睡衣,打开一小瓶矿泉水,仰头闷干, 道: “你不要紧张。”
“我不紧张,我怕你紧张。”
“我不紧张。我洗澡的时候就考虑过了。”他边说边往客厅走,挡住夏逸去路。夏逸想避开他,就绕着茶几往外走。他追过去,她就换了个方向逆时针走。这样来来往往,他们绕着茶几兜了好几个圈子,却谁也没碰到谁。
郁曼成越走越觉不对劲,像是小孩子过家家,都有些忍不住笑。他只能隔着茶几喊话:“你先不要走。”
夏逸道:“你先别走,我就不走。“
郁曼成道:“可以。“话音未落,夏逸都想耍赖,一个劲要往门口走,郁曼成只能去追她。于是他们又绕着茶几转了一圈。
“你觉得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像个历史典故啊?荆轲刺秦王,秦王绕柱走。”
“那我说一二三,我们都别动。一、二。”他没数到三就隔着茶几扑过去,一把将夏逸按在沙发上,有些拘束,还强装自在,“你有不情愿的地方吗?不情愿的话那就说出来,今天就算了。”
“那倒没有,就是很好笑。我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你可是郁曼成啊,竟然会说这种话。怎么还会羞答答像个小媳妇。”
她温柔地环着他的脖子,轻轻一吻,落在面颊上。郁曼成想回吻,多少又放不开手脚,只是一味留神别撞到鼻子,睁着眼,小心翼翼吻她的嘴唇。
夏逸又道:“有点紧张啊,你要不要听我讲个笑话活跃气氛啊?有一天两个西红柿走在路上,西红柿甲朝西红柿乙打招呼,可是西红柿乙不理睬。西红柿甲就问‘你为什么不说话啊”。西红柿……”
吻抵住了她的嘴唇,郁曼成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趁着换气的间隙,道:“现在不是说笑话的时候,而且我最讨厌西红柿了。结束了再说。”
等夏逸有机会说完这个笑话,已经是四十分钟后了。郁曼成庆幸自己的当机立断,因为那依旧是个很无聊的冷笑话。
躺在床上,夏逸轻柔拨开郁曼成一缕汗湿的头发,借着不太明亮的床头灯打量他。如此朦胧的灯光总带着一丝柔情,笼在光下,连郁曼成平素锐利的轮廓都显得温和。
“你怎么打了个一边耳洞?” 她顺着他的发梢一路摸到耳朵,“跟祝英台似的,怎么说,曼成也要扮观音?”
“不准逗我,这是我妈在我小时候给我打的,怕我活不长。很迷信。”郁曼成有些脸红,别过头去,不让她再摸。
“不是迷信,是爱。你是被母亲爱着的孩子,一生都会幸福的。”夏逸倦怠地笑了笑,“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打电话去那种地方了吧?”
“就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唉,曼成,怎么说呢?你有自己的事,我都理解,我不会追问太多,但都到这地步了,我们还是更坦诚些吧。我的事情从来不瞒你,你也别把我当傻子。是不是郁川出大事了?”
“郁川可能杀人了,也能和杀人犯一起跑了。不管怎么样,他都牵扯进一件很复杂的事情里。”
“那快报警啊。”
“不能报警,现在是公司上市的关键时刻,我先要把事情查清楚再报警。而且就算我不报警,警察也已经快查到他了。我也只是快一两步。运气好的话,我最多也不过是在警察前面劝郁川回来自首。 ”
“你就不怕你弟弟有危险吗?“
“真出事也是他自找的。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
“你有你的顾虑,我处在你的位置,也未必会比你做的更好。”夏逸抿了抿嘴,似乎想忍住一声叹息,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你到底是怎么看郁川的?”
郁曼成多少又戒备起来,道:“你先说,你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郁川一直和你很亲近,和我倒不熟。你总是有这个本事,和谁都能打好交道。“
“我就拿他当你弟弟啊,普通地相处,多聊聊天,自然就熟了。我以为你在外面总是和人打交道,这种事并不难的。”
“这不一样。如果他不是我弟弟就好了。有时候我觉得他很可怜,大人的事确实怪不到他头上,他从小就被我爸打,还没长大就几乎是个孤儿了。性格偏激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就是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想和他亲近些,可是不想交心。我对他有期望,希望他能更努力,多去读书,找个好工作,正正经经过日子。他也总让我失望。他是不容易,可这个世界上谁容易呢?我还有心脏病呢,当年医生不支持我创业,怕我太操劳会猝死。为什么我可以克服的困难,他克服不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不同人起步的条件天差地别。你是不是太苛责了些?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会觉得我为了家里放弃一切很傻?”
“对,我是这样想的。换做是我,已经和你父母划清界限了。你处事是非常优柔寡断,当断不断,还心存侥幸。你以为自己付出之后,他们就会感激吗?不会的,你做得越多,他们越觉得理所当然。一旦你不付出了,他们只会更怨恨你。”
夏逸抿了抿嘴,无话可说,先前缱绻的气氛一时荡然无存。她原本还靠在郁曼成肩上,立刻起身,整了整衣襟,正色道:“我还是走吧。总有机会的,我不会赖账的。不过你下次真的量完血压再找我。”
郁曼成不愿低头,也就没有挽留,只是道:“客气话我也会说,但是我觉得我们如今该更坦诚些,对你家里人的态度,我不会改变的。我也希望你考虑清楚,你的父母,我很不满意。必要时你甚至要二选一。你选了他们,也就不可能和我走了。你明白吗?”
夏逸道: “我明白了。你弟弟的事,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打听或者别的事也行。我最近也不忙,可以随叫随到。”夜已经深了,但她还是走得毫无不留恋。
床边空荡荡的,房间里的冷气打得足,夏逸留在床上的体温已经消失了。天气预告说台风很快就到,空气中已经有了前奏,水汽弥散如雾。对郁曼成这样心肺虚弱的病来说,几乎要喘不上气。
他气不过,也睡不着,干脆起身打电话报警,道:“你好,我要举报黄色场所,这里是负责扫黄打非吗?对,我认为这是公民应尽的义务,他们给我打了骚扰电话,差一点破坏我的家庭。不,我没有参与,我绝对没有去过这种场所。是的,我对这类场所是深恶痛绝,痛心疾首,毫无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