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子安找出了三水哥的号码,但这个号码已经停机,实名的身份是个六十岁的老人,显然是买来的号码。但线索并非完全中断,三水既然是那人的外号,多半意味着他名字里有淼。男性,有前科,不超过三十五岁的青年,名字里带水。拿这些条件在警局数据库里搜索,他们就找到了董云淼。岳进拿照片给洪子安辨认,他确定这就是三水哥。
董云淼是大前年放出去的,入室行窃时把屋主吵醒,他一急,给了屋主一拳,打断鼻梁骨,这才判得不轻。听起来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确实很适合当黑社会打手。
董云淼登记的地址在本地,岳进自然要带着闻谦跑一趟。上车时,闻谦习惯性上了后座,岳进咳嗽一声,她才绕回副驾驶,道:“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岳进笑道:“习惯什么?习惯当领导吗?看出来了。”
一路无言,闻谦也有些没话找话,看到他手机的屏保是结婚照,就问道: “岳队结婚了呢?”
岳进随口道:“嗯,孩子都不小了。”
“这段时间不回家,家里还好吗?爱人没怪罪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岳进本就憋着气,道:“还行,她挺担待的,就是要离婚。”
“为什么?”
“因为孩子的事情。”
“那这种事一般都是认真的,不是赌气。既然她都下定决心了,那也没什么挽回的可能了。离了算了吧。”
“说得轻巧,我和她离了难道找你啊?”话出口,他又有些懊恼。公对公,私对私。一个已婚男人和年轻女下属开这种玩笑很不合适。
闻谦却笑着接话道:“那可不行,我要想配得上岳队你,至少还要老十岁。要不然别人怎么想你,准以为你在哪儿发了横财。”
岳进也跟着笑,道:“小闻你还真是啊,话也绝对不落在地上啊。”
“跟您学的好。”闻谦解下安全带,“我知道岳队你有一堆事要操心,压力很大。不过我们还要共事一段时间,还请多担待吧。到了啊,是几楼?”
董云淼家在11楼,这是一套较新的电梯房。记录上说董云淼是自由职业,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钱买房。开门的是董父,依旧是个面带警惕的老人家。岳进直接亮明警察身份,被董父请进屋。他的态度倒是比蔡父镇定许多,又夹杂着疑惑,道:“找我儿子有什么事吗?他现在去外地做生意了。”
岳进道:“什么时候走的?”
“两周前,他在外地有家理发店,虽然让别人在做,但最近生意不好,他就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岳进苦笑,和闻谦交换了个眼神。本地真是创业胜地,但凡有人失踪,都是去外地做生意。他道:“能打电话让他回来吗?我们现在有桩案子想让他配合调查。”
董父为难道:“我只有他一个号码,他之前给我发了个条消息,说过几天换个新号码,再和我联系。”董父也是个实在人,絮絮叨叨把情况都说了。董云淼是幼年丧母,父亲又在菜场摆摊,疏于对他的照顾。他在学校经常打架,进了职校后又不学好,结交了一些道上的朋友,学了些溜门撬锁的本事,总想着挣快钱,却吃上了牢饭。
“不过他出来后都改好了。”董父道:“他说他在里面最放不下的就是我,他说要踏踏实实做人了。不过现在的工作不好找,他又有案底,就干脆和朋友合伙开家理发店赚钱。现在剪头发可赚了,他就是靠这个买了这套房子。不过出去做生意,总是容易结仇,所以他备了好几个电话,经常混着打。警察同志啊,你不要觉得他做坏事,这就是正常做生意的。”
岳进面无表情,不置可否。闻谦道:“为什么他要去外地开店?”
董父回道:“本地熟人太多,他以前又进去过,他怕被客人认出来,去外地清静些。”
闻谦笑笑,并不相信,指着桌上的一盒茶叶道:“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是你儿子的朋友送的?”
“是我儿子同学的妈,也是巧了,他们刚来的。”
“你不是说他和过去的朋友撇清了?”
“这个不一样。不是那种混的,是好人。让我儿子开理发店,就是她给的主意。 ”董父笑了一下,自觉不太好意思,道:“还是女同学,都没结婚呢。不过人家有文化,考名牌大学了,现在都有男朋友了,还是要先下手为强啊。”
出了门,闻谦在电梯里问道:“你怎么看?”
岳进知道她也有了些想法,便如实道:“这老人有的没的都和我们说,倒不像是说谎。普通人对警察说谎,心理素质没那么好。不过董云淼还是很可疑,开理发店真的能赚这么多钱?而且他的开店本金从哪里来?他爸也就是个卖菜的。”
“我觉得那个女同学也很可疑。如果真的按她说的,初中同学,没什么大交情,又考上了名牌大学,前途一片光明,为什么要和个混混来往?”
“混混会哄人吧。最好是这样,要不然真就麻烦了。”岳进笑笑,只觉得董云淼可疑,倒没往深处去想。
“事情没那么简单的,岳队,你猜猜看桌上那盒茶叶多少?”
“五百?”
“再乘以五吧, 之前抓了一个洗黑钱的,家里就喝这茶叶,两千五,这还是内部价,市面上可以炒到三千。单纯是同学交情,为什么要送这么贵的东西?又不是家里有钱没地方花。”
岳进没下定论,只是总结道:“先把董云淼找到再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总要有个去向。”
回到局里一调查,董云淼倒确实去了外地,他在高铁系统上有购票记录,时间对的上。但并没有他的酒店登记记录。董父还提供了他理发店的地址。岳进跨区联系当地派出所,对方找人去实地看过,那地方确实有一家理发店,不过已经停业了。周围人回忆这家店一直生意挺冷清的。
董云淼的手机最后的定位记录也在外地,不过信号在两周前就断了,估计是有人把卡拿了出来。这个号码最后一条消息就是发给董父,道:“爸,我有点事,要换号,过段时间再联系你,你别急,我先说一声。”董父说这确实是董云淼平时说话的腔调,他这才没起疑。
根据当前的线索总结,董云淼要么是听到风声提前跑了。要么是两周前就死了,有人故意伪造他还活着的假象。当务之急是确定调查方向,应该用排除法。
岳进同闻谦商量道:“还是安排一下,让董云淼父亲来认尸吧。如果不是,我就去申请跨省办案,先全力缉拿董云淼。如果是,至少证明案子的方向对了。”
闻谦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怕他不能确定。我看他都老花了,那尸体又面目全非。”
岳进道:“你没当过父母才会这么想。这你就放心好了,父母看孩子从来不靠脸,自己的孩子有一种感觉。只要一直养在身边,不管变成什么样都能认出来。”
认尸很顺利,董父从停尸房出来,一句话没说,就栽倒在地上。他受刺激太大,当场昏厥了,缓了五分钟才发出第一声哀嚎,“我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