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不寻人启事 > 第10章 亡妻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张老师给的地址是近郊的小高层,很僻静的一片地,但对中产而言不是划算的投资。这一带都是住宅区,绿树成荫,景色宜人,但最近的超市也在两公里外。除了高昂的物业费外,住户要维持生活还需要保姆和司机。之前经济景气时,这一带的房子都是成片卖的,可前两年一批金融公司大裁员,连带着这里的房子都折价卖。

年荣海住在11楼,算是顶层,一样的房价还附赠半层天台暖房。看起来是占了便宜,其实是暖房下雨天很容易漏。光是这个选择就能看出他是有点钱却不够富有的那批人。

他至今还能安心住在这里,也算是幸存者。不过他靠的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妻子的保险金。他妻子去年意外坠楼身亡,人寿保险赔了不少。宁文远就这户人家当家教。

她还颇得意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郁曼成似笑非笑,道:“挺精神的。”

“精神就好,我这个年纪最应该精神些。”她笑得挺开心,似乎没听出讽刺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觉得我穿得很不像样,和你一起出去丢你脸了。哎呀,怎么说呢,我现在也顾不上这个了。”

“昨天见了顾安宁,你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

“是有点, 我又不是坏人,她凭什么这样子看我。我以前一直怕人觉得我是个乡下女人,很不讲道理,给文文丢脸。现在我想通了,还是不讲道理好,至少让别人怕怕我,反正我本来也是乡下人。”

“那好啊,一会儿上门,我扮红脸,你当白脸去吓唬吓唬年荣海。不过我觉得你不行,你一看就是个温厚的人,当坏人吧,也是要天赋的。”

罗美娟皱眉,低声嘟囔了几句,好像很不服气的样子。她自告奋勇去敲门,开门的是位年轻太太,模样漂亮,打扮朴素,想来不超过三十岁,举手投足却已有中年妇人的气。她怀着孕,懒洋洋道:”你找谁?”

“我是宁文远她妈,我女儿之前在这里当家教吧。我现在有点事要问问你们,我找不到她人。”

“我不认识什么宁文远,我是这家的女主人。”她扫了他们几眼,显然也觉得这搭配很古怪。罗美娟是个寻常阿姨,郁曼成也看着深藏不露。

“什么女主人?这不是年荣海家吗?她老婆不是死了吗?”

“我是二婚的太太,上一任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你们还是走吧,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

“那你就叫保安吧,我就不走了。你今天赶我走, 我明天再来。”

“你神经病啊你,大妈你有病就去吃点药,别来我家发病。你女儿失踪和我有什么关系,估计是死了吧,再生一个好了,看你绝经没有。”这位太太看着斯文,骂起人来却是掷地有声。

“你怎么能这样啊说话啊?”罗美娟吓傻了,想装出撒泼的样子,但她到底不是这样的人,语气几乎带上些委屈,像是在赌气。郁曼成在后面看着就好笑,忍不住插话道:“请把你丈夫叫出来,要不要让我们走,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的,年太太。你上去和年荣海说一声,说我是郁曼成。”

年太太回房间去传话,很快年荣海就出来迎接,“来,给郁先生倒杯茶,拿点水果。”他使唤妻子的态度像是对保姆。

罗美娟凑近郁曼成说悄悄话,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郁曼成笑而不语,只是对年荣海道:“年先生之前给我公司投过简历,那次不好意思,我个人是很欣赏你的,不过公司内部的人事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年荣海陪笑道:“能理解,夏小姐一切都好吗?听说你们好事将近了,蜜月准备去哪里过啊?”

年荣海是个长得粗枝大叶的人,性情也颇毛躁。他刚被裁员时,竟然直接向郁曼成的工作邮箱发简历,申请一个管理岗。他的简历很不够格,要这个位子简直是痴心妄想。可他还附言说她妻子是夏逸在大学里很要好的朋友,他们四个人以后可以一起吃顿饭。夏逸听后也是哭笑不得,说她在大学里和年太太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不知怎么就让他们搭上这层关系了。

郁曼成是见怪不怪,当时就用些套话打发了年荣海,现在再听到这名字,只能感叹世界真小,变化更快。才过了一年多,年荣海至少胖了十斤,连年太太都换了人。

第一任年太太叫白菁菁,她家境很好,与年荣海结婚算是低嫁,婚后娘家也补贴了不少。有了儿子后白菁菁就辞职,一心一意相夫教子。这是昨晚他托夏逸去打听的,更详细的她也不清楚。

新一任年太太看谈吐显然出身一般,年荣海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对她很不客气,只潦草介绍道:“她啊 ,就是我公司以前的前台,毕竟菁菁走了这么久,没个人操持家务也不行。到底家里有个小孩。”

郁曼成道:“那你儿子呢,怎么没见他在家。”

“哦,送去寄宿学校了。暑假等他回来,给他个惊喜,他要有弟弟了。”年荣海看了眼妻子的孕肚,她的肚子也有五六个月了,下蹲拿茶杯时已经很吃力了。

这对孩子显然是个惊吓。郁曼成只默不作声。这房子的装修显然是变动过的,是这拼凑起来的家庭的一个缩影。客厅摆着很昂贵的古董屏风,可家具却是不成套的,一半厚重的雕花木质,另一半则是彩色塑料,像是从宜家买的。显然是白菁菁花重金布置了一个有品位的家,可她一死,她丈夫和继任就忙着抹除她的一切痕迹。而且也是痕迹的一部分,大可以打发走,反正自己还能再生一个新的。郁曼成不由想起自己父亲,对年荣海的厌恶之心更重。

他道:“我不是来聊工作的事,就是想打听一个人。宁文远以前是在你这里做家教吧,你对她印象怎么样?”

“挺好的一个女孩子,就是没做太久,她大概有自己的职业规划,家教毕竟不是个稳定职业。白菁菁和她相处得也不错,我儿子也挺喜欢她的。

“听说你太太坠楼的时候,她也在现场。是怎么一回事?”

年荣海面有难色,道:“哦,原来你们知道啦,对,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那时候在上班,是警察电话通知我的。白菁菁原本在晾衣服,忽然就从阳台摔下去了。正巧宁文远在辅导我儿子功课,听到声音就去看了,她也害怕,就先报警了。”

罗美娟诧异道:“你们家阳台窗户不大,这么容易摔出去吗?我晾衣服一辈子,都没碰上这种事。”

“阿姨,你这话什么意思?警察也来看过,保险公司也来看过,都没有问题,说是意外。她就是心脏病突发失去意识了。如果她是被人推下去的,窗台上会有痕迹的。就是意外,出事前一天她说天气好,想把暖房的花都搬出去,她把家里的保姆叫出去买园艺用品了。原本晾衣服的事是保姆做的。她不擅长做家务,摔下去我也没办法。出这种事能怪谁?”

“你要不这么激动,我又没说是你做的,你不要做贼心虚好不好?”罗美娟显然还记得要当坏人,故意挑衅。

“我儿子那天也在,一个小孩子会说谎吗?宁文远到底和你说什么了,你一直要揪着我不放?”

“和我女儿有什么关系啊?她是不是也觉得你有问题?”

“阿姨,我对你们家的事不太了解,不过我对宁文远的印象就是小家子气,她这样的女孩子就算长得漂亮,读书不错,家庭环境不好,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大方。她自以为和白菁菁很好的样子,但实话说白菁菁根本也看不起她。做人最忌讳交浅言深,她也不过是来我们家当老师的,管好孩子就可以了。我再婚不再婚,什么时候再婚,要不要把孩子送去寄宿学校,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竟让敢说我对不起谁。干她什么事?我实话实话,宁文远这样子都是你这个当妈的没教好。”

年荣海气得口不择言,倒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罗美娟是一阵委屈,自觉没把女儿照顾好,哽了一下,道:“当妈的再不好,也不是你说了算。这世道真滑稽,当爸当得再差都有资格教训别人怎么当妈了。”

郁曼成偷笑了一下,站出来拉偏架,先劝下罗美娟,再对年荣海道:“说话就说话,你这么激动干嘛,歇斯底里得,可别把老太太气出病来了。我们都知道这事是意外,不然警察和保险公司也不会下结论。对了,保险公司有全额赔付你吗?”

“没,保险都是骗子,竟然说尸体火化太早,白菁菁没有心脏病前史,事件还有疑点。现在谁不熬夜,二三十岁猝死的人多的是,而且白菁菁家里就有个亲戚是心脏病死的,搞不好有遗传,只是她年轻,还没查出来。反正保险公司推三阻四的,说好赔偿两千万,到我手里只有一半多。”

“保险公司都这样的。”郁曼成见也打听不出更多的事,应酬几句,就起身告辞。年太太知道他是贵客,特意起身送他们出去。

郁曼成夸了她几句,又道:“你们家的房子还真大啊,都是你一个人收拾吗?那太不容易了,之前那个保姆不做了吗?”

年太太道:“我也想叫个保姆,可是之前那个被他开了,说是以前那个留下的,总有些别扭。”

“我家正好缺个保姆,你有没有以前保姆的联系方式,麻烦给我一下。”白菁菁如果死的蹊跷,保姆就算是另一个目击证人。年荣海急着打发人走,确实心虚。

回到郁曼成车上,一关门,罗美娟就忍不住哭起来。她这个年纪的人哭起来是不同寻常的,先是无声落泪,这时还能正常说话。本想把眼泪憋回去,可越想越委屈,她忽然就哭出声来了。

郁曼成也吓了一跳,手足无措想给找她纸巾,安慰道:“阿姨,你别在意他刚才说的话,这种货色嘛,管他干什么。”他有些尴尬,毕竟罗美娟的年纪与他母亲相仿,可性格迥异。他印象里母亲从不当众落泪,一直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我不是在意这个,我是觉得对不住我女儿。她怎么在哪里都被人看不起,要是我以前多挣点钱就好了,别的不说有一套房子,她也能底气多了。”

“这不是钱的事,你很关心宁文远,这就是她的底气,你也不要太自责了。”

“你有钱当然就这么说了。”

“你也知道我有钱,那我好好的班不上,这两天四处跑,是为了为什么?不还是因为郁川到处给我惹事。我爸妈早就离婚了,我爸抛弃了我,郁川根本和我没一点关系。可是后来呢?趁着我在外面工作,他不知道怎么就讨我妈喜欢。我妈还让我多照顾他。她现在老年痴呆谁都不记得了。那我算什么啊?我拼命工作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我自己?心脏病太操劳是会死的。我每天回家已经九点多了,房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也想有个人能多关心我点,不是钱的事,是有一条退路。有个正常点的家。”

“那你这样,谁给你做饭啊?“

“保姆做饭,做完了就可以走。做特别难吃,狗都不吃。”

“那你吃吗?”

“吃啊。保姆又不是狗花钱雇的。”郁曼成苦笑了一下,罗美娟也跟着笑,道:“那你也不用找保姆了,我以后有空做饭给你带一点。”

“哦,我找年太太要保姆的联系方式倒不是因为这个。阿姨,你有宁文远的同学录吗,就是有全班同学大合影的那种东西。你找出来,然后我请你吃饭,我们边吃边说。”

郁曼成不敢吃路边小馆子,罗美娟又怕太破费,折中一下,他带她去吃意大利菜。全英文的菜谱,他顺便帮她把菜点了。端上来一盘意大利面,罗美娟不会用刀叉,郁曼成就为她叫了一副筷子。

罗美娟不敢接,道:“周围人好像都在看我啊,会不会觉得我很土,也跟着连累你啊?。”

“有什么可连累的呢?吃饭用餐具罢了,不浪费就好了。你觉得紧张,我陪你就好了。“他又多叫了一副筷子,陪罗美娟一起从盘子里夹意大利面吃。

郁曼成道:“我联系上年家之前的保姆了,之前她和宁文远一起做事。我向她求证过了,宁文远是和年荣海大吵一架后离职的,年荣海两个妻子基本是无缝衔接的,看样子白菁菁活着的时候他就出轨了。宁文远看不过去就和他争,还挺有正义感。年荣海恼羞成怒就把她开了。”

“文文一直是个好孩子。”

“白菁菁的死确实很可疑。保姆说她的生活很规律,早上九点起来,喝一杯手磨咖啡,然后去做普拉提,十一点吃饭,中午睡美容觉,四点接小孩,然后辅导儿子功课。如果在她的食物或饮料里投毒,是很简单的。保险公司不愿意全额赔,就是因为她的尸体火化了,没办法做血液的毒理测试。”

“你说他杀了他老婆啊,那警察怎么不捉他啊?”

“我没说他杀人,只说可疑。如果人是他杀的,也有很多疑点。他八点就出门,没办法给妻子投毒,如果是前一天早上投毒,没有药物过这么久才起效。而且她的心脏病发不致命,只是短暂昏厥,直接死因是坠楼身亡。当时他有不在场证明,没办法把昏迷的妻子丢下去。而且投什么毒品呢?我能想到伪造成心脏麻痹的药只有乌头碱,这些药物普通人很难买到,就算买到警方也能调查。除非是是要有专业知识的人,用专业设备提取的。但你看他那个蠢样,没被人毒死已经不错了。还制毒呢?”

郁曼成顿一顿,继续道:‘其实我怀疑白菁菁是自杀,而且年荣海知道。保姆说当时白菁菁像是有意把她支开,有话单独和宁文远聊。之前白菁菁就怀疑年荣海和宁文远出轨,后来好像宁文远是澄清了。保姆回来的时候,白菁菁已经坠楼了。当时宁文远在报警叫救护车,她说根本没看清出了什么事,白菁菁叫她出去,说想一个人静一静,就是出事了。保姆记得当时白菁菁的卧室里摆着一支女人的口红。年荣海回来后,一看口红,脸色就变了,立刻收起来,让人不要提,一口咬定是意外。后来白菁菁的父母其实来闹过,说是年荣海出轨逼妻子自杀,但是年荣海分了一点保险金,他们也就不上门了。”

罗美娟道:“越听越复杂,那我们算是白跑一趟?要不我们还是报警吧。”

“不,有个重要发现。我一直在想顾安宁见到的那个人是谁?宁文远的社交圈很窄,无非是同学或同事,既然顾安宁不认识,那大概率是同事。那个保姆也说见过一个男人开车来接宁文远,我拿宁文远从小学到大学的毕业照片给她认,她认出来了。”他在初中的毕业照上打了个圈,照片背后按排位有名字,“这个人叫董云淼,你认识吗?”

“早说啊,原来是三水啊,一直说混混什么的,我都没想起这孩子。他不是混混,挺平头正脸,是个好孩子。他还来帮我刷过墙呢,可好一孩子。就是以前走过岔路,不过他早改了,去外地开了个家理发店,现在干挺踏实的。”她一拍大腿,做恍然大悟状,道:“对了,我怎么没想到,你说文文他们会不会去投奔董云淼了,我就是忘了他外地哪里了。你等我去问一下,我没他电话,不过我大致记得他爸住哪儿。”

“哦,那麻烦你去看看。”郁曼成没抱太大希望,甚至觉出一丝古怪。董云淼能两次找到宁文远的工作场所,显然和她很亲近,可她对他态度却不好,甚至不像是寻常朋友,更像是上下级。他多少对宁文远起疑,只是不便明说,问道:“你说董文淼走了岔路,他怎么了吗?”

“怎么说呢,文文说他以前不懂事,打架被拘留,后来又找小姐被扫黄了,说让我和他少来往。”

“这话有道理,不过她怎么也和他来往了?”郁曼成苦笑起来,“我弟弟也差不多,他以前是打架进去过,我把他保释出来。你女儿怎么就和这种人打交道?”

“可能是她爸爸的影响吧。唉,她爸爸就是这样的人,以前喝醉了也喜欢打人。他中风之后,都是文文在照顾他,又请看护又花钱。现在她不在,我还准备去看看他呢。”

吃过饭,罗美娟竟然抢着去结账。她是用现金结账的,起先还是掏出三张百元大钞,之后就拿五十二十的小面额,最后干脆连硬币也倒出来,才凑齐这顿饭钱。

郁曼成弄不懂她,她则郑重解释道:“你是个好孩子,今天是谢谢你了,我也不能占你的便宜。我知道你有别的顾虑,不想报警。大概因为你有身份吧。可是我担心文文,所以我们说好的事不要变,四天找不到他们,我就去报警,今天是第三天。”

罗美娟走后,郁曼成打了个电话确认一个猜想,接着又发消息给夏逸,问道:“我今天遇到个姓年的人,他提到她妻子白菁菁和你很熟,你还有东西忘在他们家了。要他带来给你吗?“

夏逸回道:“他肯定是记错了,我和白小姐很熟,也没有去过他家。怎么了吗?”

“没什么,随便问问。既然不熟,那我也就不去他家帮你拿东西了。”郁曼成知道她在说谎,但暂时并不想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