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有不知道何时已经跪在皇帝脚边的刘御史,看起来惊慌的很。
热切倒是没有了!
皇帝坐了许久,才站起身,看见刘御史在脚边跪着,皱了皱眉。
“刘爱卿这是何意?”
刘御史想要说点什么,宋铭禄赶紧解围。
“伯父要回去了吗?”
人都走没影了,现在下去不是自找尴尬吗!
皇帝似笑非笑的又看了一眼刘御史,把手串带上,一甩袖子。
“回吧!”
刘御史不敢跟上跪在那里琢磨皇帝话中的意思。
宋铭禄则陪着皇帝离开了状元楼。
他以为回宫的路上,皇帝必然也不会说什么,应当还会继续回忆韩时安说的那些话。
只是,他却没想到,皇帝这一路并没有一直沉默,马车一路穿过闹市,向着皇宫走的路上,人也越来越少。
“听说这个韩时安父母都不在了?”
宋铭禄对李如意和韩时安的身份早就查了个底掉,皇帝问起,连忙回答。
“是的,他幼年时便已经独自生活了,他名声不好,村人不愿与之来往,至今联系的也不多。”
关于韩时安和刘临轩,皇帝也不可能不管不问,这些纸面的信息,早就在他们陪着宋铭禄面圣过后的十几天后,放在了皇帝的案头。
“天才!”
这样天生地养的人,除了一句天才,皇帝想象不到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
宋铭禄憋了一天的气,终于在这一刻散了出来。
他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点点喜意。
虽然说,韩时安也好,刘临轩也罢,往后都不可能跟他拉帮结派,但关键的位置有自己相熟的人,总归是要有些便利的!
皇帝微微转头听着外面的动静,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宋铭禄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他也不敢问,但又完全猜不到皇帝叹气是什么意思,只能小心翼翼的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妄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皇帝见他这样,忽然笑了起来。
“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人文采并不出众,出众的是他惧内的名头。”
宋铭禄听到皇帝把话引到了李如意身上,心里暗自想着,别不是皇帝看李如意不爽吧!
虽然说,宋铭禄一瞬间心里闪过了一股暗爽,也想让李如意日子不好过。
可是,他还有钱在李如意手上啊!!!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找个时机帮李如意说点好话,比如韩时安当初没人搭理的时候,李如意慧眼如炬云云。
只是没想到下一刻,他就听见皇帝说道。
“不过,也是正常,我还听说,京城第一纨绔的小郡王,也怕她怕的很,想来这也定是个奇女子啊!”
宋铭禄:……
说完皇帝又沉默了,留下宋铭禄万分无语。
只是,无奈是表象,他心中已经闪过了千百种念头。
惧内好不好听,不止在于世人对‘内’的歧视,也在于这‘内人’是谁!
宋铭禄忽然有些懂了皇帝的意思。
烈火油烹未必是好事。
皇帝欣赏韩时安,却不愿意在当下为对方造势,并不是觉得韩时安不配,事实上,来之前他觉得理应如此。
只是经历过刚才的一切后,皇帝改了主意。
这样的人,将相之才,就应当放在人群之中磨砺,单拎出来不合适。
那想要让他的名声好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李如意变得更好!
只是,李如意什么名声皇帝怎么会不知道。
每一个出现在皇帝面前的人,他都曾经琢磨过,作为一个事件的主导者,李如意就算是隐匿于人后,也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痕迹都藏起来。
知道李如意这个人的存在,知道这个人能够克制住面圣的好处不来见他,那自然知道这个人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这样的女子,并不值得世人效仿学习。
所以扭转李如意名声的事情,不能由皇帝来做!
宋铭禄第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这些,他还在尴尬。
“此女……”
宋铭禄想要说一说李如意的厉害之处,可两人的合作关系摆在那里。
什么‘心肠恶毒,心狠手辣,没有底线,杀人如麻……’之类差点脱口而出的话都被他硬是咽了下去。
最后只剩下一句。
“……生意做的很好!与侄儿有些渊源,并非惧怕,只是给她些体面!”
皇帝嘴角勾了勾,转头勾起一点窗帘看看外面的情况。
此刻已经到了人流罕至的地方,周围保护皇帝的一些护卫无处躲藏,直接现身围在了马车边上。
有人听见皇帝这边的动静,连忙躬身报上位置。
皇帝放下马车帘,这才又回头看了看宋铭禄,什么也没说。
一直等到把皇帝送回皇宫之中,他才有时间马不停蹄的回去。
宋铭禄没什么幕僚,他只能把这件事和程忠说。
毕竟揣度主子心思的事情,程忠实在是太擅长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程忠听完,从仆从的角度马上便想到了自家主子能为皇帝如何排忧解难。
他把这个猜测和宋铭禄一说,宋铭禄也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并不是傻子,只是有些事情考虑不到罢了,有人稍一点拨,他马上就明白了这些。
可是,想明白的下一刻,他心中就充满了无奈!
什么玩意儿?
他要帮李如意扭转名声?
他凭什么?
他要是出去说李如意人不错,只怕第二天李如意的名声就彻底黑透了。
韩时安以前只是惧内,只怕以后还得加一个绿帽子!
宋铭禄:……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脑袋都开始抽疼了。
“程叔,这件事……”
程忠也是连连摇头。
“主子,这……这老奴也没遇到过,恐怕还得再想想……”
主仆二人一时间没什么好办法,而且这件事明显得从长计议,若是仓促动手只怕要适得其反。
两人琢磨了许久也没有主意,只能把这件事先放在心上,慢慢等待合适的时机。
这边韩时安和刘临轩的这一场辩论很快在许多学子之中流传开来,有人不屑一顾,有人如临大敌。
只是这件事并没有引起更多人的关注,而且韩时安的辩题是‘京中无贫者’,这样的辩题传扬开来,寻常人听见只会哈哈大笑,根本不会去关注其中的内容都有什么。
虽然这件事无波无澜。
但韩时安本身并不在乎。
对于今上,他了解一些,明白自己的话不会触怒对方,剩下的就不重要了。
反倒是刘临轩,回去以后正看见自家爹爹的随身仆从正在大门口徘徊。
“辰叔,你怎么在这?”
看见刘临轩,刘辰连忙迎上来。
“少爷,老爷等您很久了!让您去书房一趟。”
刘临轩点了点头,跟着人去了书房。
书房之中,刘御史也没有静下心来,一直在琢磨着今天的事情。
刚开始他很是担忧,担心刘临轩妄议朝政惹的今上不快。
只是,到了这会儿,他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仔细回忆着今日的辩题,比宋铭禄更加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等到刘临轩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家爹爹面色严肃坐在书案后面的身影。
“爹,你找我?”
刘御史看了他一眼。
“你今日与韩举人在状元楼的辩题我听了!”
刘临轩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平静的点了点头。
“这辩题是时安找的,我们商议了一番,暂时只能讲成这样,爹您叫孩儿过来,是有什么更好的思路吗?”
虽然刘临轩和韩时安赢了,但刘临轩也不觉得他们天下无敌了,刘御史把他叫来,自然是还有话说。
刘御史听了这话,只觉得血差点没呕出来。
他有什么指点的!
换他上去,也不可能比韩时安看的更加深刻。
他是御史不假,可他并没有做过县令,也没有管理过一方百姓,让他议论国家大事,他头头是道,可让他去做如此接地气的辩题,他也没办法比韩时安做的更好。
“今日这些不像是你往日的风格,倒像是韩举人主导的!”
刘临轩走过去点了点头。
“不错,主要都是他的想法。”
刘御史深吸一口气,略微琢磨了一下,想要问点什么又有些开不了口,迟疑片刻他方才试探了一句。
“往日从未听说过韩举人擅长此道,你二人今日怎么讲起了这个辩题?”
说完他紧盯着刘临轩的表情,恰逢这时,刘临轩也朝他看了过来。
好巧不巧,刘临轩也不是傻子。
他爹为什么会去状元楼!
那里的饭菜虽好,可临近春闱,人多的时候挤都挤不进去,他爹闲成什么样儿了,非去讨一口吃的!?
或者,总不可能是为了专门看他的吧……
若说是专门看他,刘临轩很难不往今上身上联想。
一瞬间他那同样探究的视线落入了刘御史眼中。
刘御史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
“你们俩从哪知道的消息?”
知道刘临轩不是被韩时安瞒着当出头鸟的,刘御史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刘临轩尴尬了一下。
“前日小郡王约过我们喝酒。”
虽然他喝多了,宋铭禄单独和韩时安说的,但确实也约了他。
这话就没必要让刘御史知道了,不然还以为小郡王排挤他呢。
刘御史挑了挑眉,心里最后一丝忐忑也消失了,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这件事不会再有太大动静了。”
除非韩时安或者刘临轩在春闱之中大放异彩,那时候皇帝才会和人说起,他曾在状元楼中听过一场辩论。
只是这件事暂且不会有人提了。
刘御史怕刘临轩年轻,精心准备后,没得到什么太过失落,跟着安慰了一句。
“你们今日表现的不错。”
刘御史不会夸的太多,他还得维持父亲的脸面。
刘临轩听了这话也不意外。
“时安昨日便说了,这场辩论不为扬名。”
刘御史:……
“时安时安的!你倒是信他。”
刘临轩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我信他,那么多人都信他,自有他能信之处。”
他不是个扭捏的人,虽然不至于不隐藏自己的心事,但也向来主动。
刘御史见此只能叮嘱一句。
“人除了自己,爹娘都不能全信,何况是外人,你也当保留一分,不然当心哪天被人坑死。”
刘临轩没有反驳,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这件事,父子二人都没往深处说,刘临轩没说他们这场辩论是准备给今上看的。
刘御史也没说他今日是陪同今上去的。
刘家熄灯很早,刘临轩也是第二日才去找了韩时安说起了皇帝去了的事。
韩时安倒是没有任何意外。
皇帝日理万机,能够抽出时间已经不易,若非被什么事情绊住手脚,轻易不会改变时辰。
今上不会出来夸奖韩时安,起码这次不会,韩时安的辩题太过敏感,除非皇帝想让韩时安死在春闱之前。
这件事很快就在京城之中消散,除了留下一个头都要抓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要如何为李如意翻身的宋铭禄外,似乎没有任何波澜。
而李如意和李廿一行,一路经历了许多,也已经到了诎洲郡境内。
李如意上次收到小满的信时,小满还是离不开阳谷的状态。
但月余没有消息传来,再见面时,小满已经骑着马带着人过来接她们了!
小满翻身下马,她身后跟着一个有些魁梧的青年。
小满有些骄傲的给李如意介绍。
“二姐!这是吕奋达!”
这位的故事,李如意曾经在信上看过,因为想要叫‘驴粪蛋’还曾难过了许久。
李如意打量了他一眼,人站在那,明明魁梧的不行,却总有一种并不显眼的感觉。
李如意转头又看向了小满。
小满因为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沉稳的已经看不出跳脱的模样。
李如意想要摸摸她的头,可想到这位已经是小满先生了,自己也要在她的学生面前维持对方的脸面。
小满这会儿也转头和吕奋达说道。
“这是你师姑!是我二姐,对人尊重一些!”
吕奋达长相平平,脸上仿佛木讷的没有表情。
但小满能把这人带出来,就说明了一切。
李如意笑着问小满。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接我?”
小满看着李如意,其实很想像小时候一样往李如意怀里钻。
只是顾及脸面,还要维持自己的师者脸面,只是笑眯了眼睛。
“我都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