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三人之中,唯一关心李柱子消息的大约只有李吉祥一人。
听见了琴侍的话,她是觉得对方是诓骗她的,但还是本着宁可错信不可放过的原则点了点头。
“那就去这边吧!”
李十八下意识想要跟上来,但琴侍却很警惕。
“这话我只能与你单独一人说!”
李吉祥看了看琴侍,又回头看了看李十八,没有拒绝。
“十八个,我与他单独聊两句,不会有危险的!”
李十八点了点头站在了一个听不到他们说话,但又可以随时观察他们动向的位置。
当真的和李吉祥站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口,琴侍才捂着自己咚咚的心跳,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
“请问你们可是从三家村而来,可有一个弟弟姓李,名唤柱子……”
李吉祥沉默的打量着琴侍。
“你想要说些什么?不妨直说!”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心里其实有了些许的偏向,她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人,也觉得对方的眉宇似乎带着她熟悉的痕迹。
琴侍不敢耽搁太久,也怕惹恼了李吉祥,便直接说道。
“我早年便是从三家村出来的,几年前被一伙赌坊的打手,卖到了这边,我曾姓李名柱子,我上头有三个姐姐,大姐叫招娣,二姐叫盼娣,三姐叫来睇……”
“大娘子,我昨日一见你便觉得眼熟,您……您与我失散多年的大姐长得太像了!”
听着琴侍的话,李吉祥的眼睛缓缓睁大,她满眼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你你说什么?”
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李吉祥倒是觉得这人可能真的是她的弟弟。
“我说我是柱子呀!咱家在三家村,还有两亩薄田,家中的屋舍在村中偏向山林的方向,邻家的三姑对我们照料有加……”
“我从小的玩伴叫栓子……”
琴侍的话,一句一句唤醒了李吉祥多年前的回忆,而琴侍的眉眼也与她记忆之中的样子缓缓重合。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将这些细节都说得如此真实?
李吉祥心脏剧烈跳动着险些,马上便与李柱子相认,只是她还是迟疑了一下,试探的问着。
“那你可还记得我们送娘上山的那一日,可有下雨?”
琴侍摇了摇头。
“祖宗规矩,未嫁女不可入祖坟。送娘上山的那一日,只有我一人,天气晴好……”
李吉祥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这样的细节,又总是寻常人会记得知道的。
她看着琴侍如今的模样,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摸摸对方。
“你……你当真是柱子……我这辈子,竟然还能再找到你……”
这些年的忐忑与担忧终于在这瞬间消散,不管李柱子曾经过得多苦多难,可他始终还是活着的,人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你这些年去哪儿了?过得怎么样?”
李吉祥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她生怕这是一场梦,不自觉就会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一般。
琴侍眼中满是感动,心中却隐隐的得意。
看来他的大姐还是一如既往。
这样一来,他的有些计划倒是可以实施了。
“大姐,你真的是我的大姐……”
琴侍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大姐,我这些年过得很不好,一点都不好,没有你的照拂,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心疼我!”
“自爹娘走后,你就是这世上唯一疼爱我的人了!”
“我知道我以前说了一些让你伤心的话,可那时候我年纪太小了,根本不懂世间的险恶,我被人卖到了画舫之中成了一个小倌儿……”
“头一年因为年纪不大,画舫的妈妈只是调教我,那时候我整日的挨打挨饿,要学着弹曲,要学着伺候别人。当时只觉得天都塌了,可如今看看竟然是段最好的日子!”
“因为长得好看,第二年我就被一个客人看上了,我那时候还不到十岁呀……”
“有好几次我差点被人折磨死!”
“画舫的妈妈整日逼着我们接客,有的时候若是空闲了,就会挨打挨饿……”
“我年纪小,脾气倔,性子又直,根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周围的人全都欺负我!”
“我这些年过得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大姐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
琴侍这声泪俱下,唱演俱佳的演技,宛如一把尖刀,直刺入李吉祥的胸膛。
她疼的眼泪都落了下来。
“大姐不知道,柱子,大姐不知道这些……”
“若是知道,我必然早早就去救你,我也寻了你许多年,只是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
“后来我也去那赌场逼问过那些打手!可时间太远了,他们只说记得把你卖去了外省,却说不出到底卖去了哪里!”
寝室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但在李吉祥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微微闪动着。
李吉祥为他做的越多,越能证明他对对方的意义。
他继续卖惨。
“我昨日听了你们的消息,我听见你们的名字,心中便感觉是你,我想要去寻你……”
“我知道大姐你一定在找我,我也一直都在找你!”
李吉祥想起了昨日见面的场景,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是大姐不好,大姐都没有发现你竟然是我的弟弟……”
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将手掌放在琴侍的头上,想要摸一摸他的脑袋。
琴侍感应到她的触碰,便向着李吉祥的手掌微微歪头,两只手虔诚的捧过了李吉祥的手,轻轻的将她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脸颊旁边。
李吉祥的眼泪更凶了。
“对不起,是大姐没有用!”
琴侍摇了摇头,宽松的袖子从他的手腕上滑落,露出了胳膊上新旧的伤痕。
“大姐不是你的错,是造化弄人……”
李吉祥看着那些伤痕听着琴侍的话,只觉得心都被按进了苦水之中。
“你别怕别怕……我以后会妥善安置你的,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了!”
琴侍点了点头。
“大姐跟我一起来的那些人都是看守我的龟公,我不想再回到那个画舫了,大姐你要帮帮我!”
李吉祥的表情瞬间冷硬下来,她很强势的点了点头。
“你若不想回去,自然不必回去的!”
琴侍明白她心中的打算,但是琴侍自己也有自己的主意。
他回头看看那个已经被薛开拦住的龟公。
“这个人曾经帮过我的忙,今天也是他带我出来的,大姐你先不要为难于他,可以给我们两个人找个地方落脚吗?”
李吉祥这会儿对琴侍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听见他这样说,立马答应下来。
“我马上找地方安置你,我将你带回日月门之中!”
听说要带他回去琴侍连忙摆手。
“不成不成大姐,我现在还不能过去!”
李吉祥不明所以,她以为琴侍是因为身份有所顾忌。
“你不必担忧,日月门没人会为难你的!”
琴侍心里冷笑日月门还没人会为难他,日月门最会为难他的人就是掌门啊!
“大姐我现在不能过去,有些话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说,你先找个地方让我落脚,等以后我养好了伤慢慢和你细说详聊!”
说完这话他又赶忙叮嘱一句。
“这件事不要让别人知道……”
李吉祥因为找到弟弟而澎湃的心潮,被琴侍的瞻前顾后冲散了些许,她有些不解。
“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在防备着谁?”
琴侍迟疑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大姐你要相信我!你先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情,以后我会跟你解释的……”
李吉祥只略微犹豫,便点了点头。
“好!”
她看了看远处的薛开,又看了看身边的李十八。
“十八哥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我想办法把薛开支走,你跟我走,我有一个地方可以安置你!”
李吉祥不可能顺着琴侍的话,更不可能单独跟他离开。
对方心有顾忌的模样,也让李吉祥有些忌讳。
毕竟许多年没有见了,即使是亲姐弟,双方之间的关系也未必如以前。
李吉祥如今背负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运,还有她应当肩负起的责任。
她不只要为了琴侍负责,她也得为自己负责,为更多人负责。
她始终记得日月门如今的景象是丁婆婆拿命换来的。
李吉祥并不知道李如意她们拜师时曾经答应过要替丁婆婆报仇的事,她只以为这些人找上顶白是因为她被刺杀。
有些话没有办法解释。
李如意也好,小满也好,都未曾与她说过。
不是不信任她,只是不愿意让她接触到更多,就像两人报仇时也将她排除在外一样,即便是亲姐妹各自也会有各自的秘密。
琴侍马上便点头答应下来。
“好!我跟你走!也带上他!”他要求李吉祥也把那个龟公带上,李吉祥没有拒绝。
她很快就把薛开支走,四人一起去了李吉祥说的地方。
这是个有些幽静的小院。
院子不大,只有两三间房,院中间有一口水井,但房屋修整的很整洁。
“你们先住在这里,缺的东西我会很快送过来,至今日先委屈你一下……”
看着院子这么小,琴侍有些嫌弃。
推门进去再看见那简单的床铺,更是眉头紧皱。
“大姐这里缺的东西很多!”
对于这种要求,李吉祥都能满足。
“你想要什么说给我听,我静下来,稍后我就安排人去采买给你送来这里!”
听说安排人送来,琴侍连忙摇头。
“不能用日月门的人,我的消息一定要瞒住其他人。”
这话李吉祥一路已经听了许多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了,便安慰他说道。
“我会去坊市那边,让坊市的人直接送来,不会惊动日月门的人!”
琴侍这才露出了一个笑脸。
“大姐思虑的周全。”
离开之前,李吉祥又将自己的荷包留了下来。
“我出门带的银子不多,这里只有几十两,你先拿着用,明日我再给你送钱来!”
琴侍没有拒绝,当即接过了那荷包。
“好,大姐你明日一定要来……”
李吉祥点了点头,算了算时间说道。
“我明日会先去坊市那边,午时过后再来你这里,这里冷锅冷灶许久未用,你也未必会使用,我会使人订了席面送来,这几日先委屈你些!”
琴侍点了点头。
“好!”
话虽然说的很好,但等到李吉祥走后,他马上就撇了撇嘴。
“这地方又小又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把我塞到了这里来!”
贵公不懂那些,他只觉得这个姐姐认的实在是值,又是房子又是钱,照顾的还如此到位。
“琴侍公子,没想到你说的这个人是真的!已经真的能搞定这……”
他想说日月门的三姐妹。
可想了想,那二位却没见到,如今只套住了这个大的。
但有一个算一个套住一个总比没有的强!
“画舫妈妈那里还等您的消息呢,您这……还回吗?”
琴侍冷笑一声。
想起自己想让画舫妈妈帮点忙,她都不同意的势利样子。
“回屁回,回去让她占爷爷的便宜吗?”
那龟公连忙笑着应和。
“琴侍公子说的是!”
琴侍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
“不过我也没想过要得罪她,你这两日先跟我待在一处,等过两天咱们回去的时候好好跟画舫妈妈讲一讲经过!”
听了这话,龟公有些不解。
“您都这个身份了,还会回去?那个大娘子同意吗?”
在龟公心中,琴侍并不是李吉祥的亲弟弟,他只是绑上了一条大腿而已。
琴侍淡淡一笑没有跟他解释,有些话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以后你就明白了!”
他以后会回去,只是以什么身份就不一定了!
龟公不大明白,但也跟着虚伪的点了点头。
“琴侍公子自有定论,您是个人物,小的跟着您肯定不会走错路的!”
这话一下拍在了琴侍最舒适的位置,拍的他哈哈大笑。
“这两日你先帮我跑跑腿办办事,等我飞黄腾达了,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龟公连忙答应着,至于说琴侍能飞黄成什么样子,他却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