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严寒天气，不止重梵她们队伍里的幼崽和老人生病，其余迁徙队伍都没好到哪里去。
越靠近石林峡谷，气温就越低，病倒的兽人也越多。
但今天早上还是有不少战力低的部落启程向北。
这些部落或许是觉得强大的部落都在休整，他们早点出发，可以避免被抢夺食物。
重梵亲眼看见，他们走的时候只背上了看起来健康的幼崽。
至于年迈的兽人，没病的就化兽形跟在队伍后方，跟着队伍继续向北迁徙，病倒的就直接留在石窟。
病重的幼崽也一样留下。
这种解决办法，确实原始而又残酷。
但在这个原始时代，在没有药物使用的时代，这个解决办法站在整个部落的立场上来看，或许它是他们能想到的最优解。
为了保全部落的主要战力和大部分幼崽，只能放弃一小部分族人。
莫汀塔站在重梵身边，问她：“首领，要是我病了，你也会不要我吗？”
阿妈说，等他长大之后，她就不会再照顾他，雄狮要学会自己面对所有问题。
他不知道阿妈说的这个长大，指的究竟是什么时候。
但他现在很害怕。
重梵低头看他一眼，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回答他：“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去救你，直到你生命最后一刻。”
人类和兽类，总归是有点不同的。
这一点不同，或许就在对时间和死亡的认知上，对自我和生活的思考上。
不止为了生存而生存，追寻生存之上的意义，这才是人类文明的火种燃烧起来的原因。
所以她总觉得，兽人介于兽类和人类之间。
他们就像被谁强行拨快了发展进程，一跃拥有了方便生活、方便创造的人类形态，也拥有了对时间对死亡的认知。
但在思考模式上，在对生命意义的解读上，有许多兽人还是趋近兽类——
为了生存，也仅仅只为了生存。
重梵轻叹一口气，拍拍莫汀塔的后脑勺，提醒他：“既然害怕生病，还不回兽洞里待着，出来吹什么风？”
莫汀塔用手指搅了搅兽皮裤的系带，闷声回答：“大衍在我们兽洞里。”
大衍贰衍兄弟，是一对灰狮。
大衍单独跑到吉娅那里去，同为狮族，很难让重梵不多想。
“他在向你阿妈求偶？”重梵开口问。
莫汀塔回答：“阿妈做好准备，要孕育新的幼崽了。”
重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想了想，她问莫汀塔：“你是不愿意吗？”
莫汀塔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阿妈和大衍在一起很开心，我想看到她开心。但是、她和大衍要是有了新的崽子……我怕她不要我。”
重梵再次叹了口气，把斗篷解下来，蹲下身给他披上，继续朝他说：“你先去我的兽洞待着，上去吧，别生病了。”
“好。”
莫汀塔朝重梵道过谢，低垂脑袋转身上楼，小小的身体拖着长长的斗篷，一步一步往顶楼走。
目送他上去之后，重梵想了想，还是走向吉娅的兽洞。
——
吉娅兽洞里。
重梵刚过来的时候，大衍正要再开始一场运动。
猛然看见重梵，大衍直接吓得表情垮了人也萎了，和吉娅一起化兽形站起来，低下头朝重梵喊：“首领。”
“嗯。”重梵看向他们，也不难看出双方都是自愿的。
吉娅先开口问她：“首领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们两个经常消失的人在干什么。”
吉娅都快把头低到地上了，大衍先开口说：“首领，我们喜欢彼此，我们愿意和对方交配。而且新的幼崽诞生，也有利于我们流浪兽部落壮大。”
“确实，所以为了壮大我们部落，你决定让吉娅挺着肚子向北迁徙？是这一路吃得太饱，让你忘了我们正在迁徙吗！”
大衍被重梵训得没话反驳，和吉娅一起低下头。
重梵看了看他们，朝大衍说：“等这场兽潮过后，等我们迁徙到安全区域，我不会阻拦你们交配。
“但现在，迁徙途中，别让我看到她的肚子大起来！
“不然到时候在路上出什么事，那只刚孕育的幼崽能不能保住再另说。如果是怀孕时出事，我们部落失去一名成年雌性，后果你来承担吗！”
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交配气味。
本来只是一场来自兽欲本能的发泄，此刻却让大衍感到一种不知名的羞愧。
“我明白了首领，我会克制的。”
“到安全地带，你们怎么孕育幼崽都是你们的私事，我不会管你们。”
重梵说完，朝大衍说：“你先出去，我有话和吉娅说。”
大衍看向吉娅，随后应下：“好的首领。”
他出去之后，听重梵好半晌没有开口，吉娅试探性地问：“首领你要和我说什么？”
问完，她低头想了想，又问：“是有关塔塔的吗？”
她知道，首领非常喜欢塔塔，就像塔塔的另一个阿妈，但又不全是。
真要说的话，首领对塔塔，像是兽父兽母的结合体。她既教导塔塔战斗，又给塔塔兽母一样的关爱。
吉娅并不知道用怎样的称呼才能形容这样的身份。
如果她去过人类行星，她就会知道，有一种称呼堪与兽父兽母平齐，那叫老师。
重梵缓慢呼出一口气。
“吉娅，如果你因为一个孩子就被困住一辈子，我也会为你觉得可惜。你先是一个完整自由的人，其次才是一位母亲。
“但孩子被你带来这个世界，你也确实对他负有责任。
“莫汀塔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你不用为他放弃你的人生，你可以组建新的家庭。但是，面对他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分给他一点母爱。
“给他一点时间去适应，别让他太伤心。”
吉娅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和重梵讲——
“首领，你知道塔塔这个孩子怎么来的吗？当年，其实孕育塔塔之前，我就有一窝崽子。那是我怀的第一窝崽子，我非常珍视他们。
“后来塔塔的兽父发现我，咬死了那窝崽子，把我从我的部落抢走。我为他孕育了塔塔，还有塔塔死去的四个兄弟姐妹。
“那一窝有五只崽子，塔塔是里面最聪明最健壮的。
“后面新狮王上任，又杀了塔塔的兽父，我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崽子被一只只咬死。
“这次我终于知道反抗，知道我要保护他，更要逃出那个所谓的保护我们的部落。
“部落保护的从来不是我们，部落只是那些雄狮的享乐地！而我们只是他们的繁衍工具，甚至是部落危难时候拿来交换食物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