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敢随便生气了,差点中风偏瘫一辈子嘴歪眼斜起不了床。
真到了那种地步,老婆子恐怕不乐意伺候我,摔摔打打都是轻的。
至于儿子?呵,谁敢指望他?
住院几天,享受了高级软卧一般的病床,我的腰痛有明显缓解。
医生宣布可以出院的时候,我竟有些舍不得。
唉,这样不好,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巴不得一辈子不来。
兰子有打过电话,她舍不得大毛二毛三毛,纠结要不要离婚。
我说离,狗男人脏了不能要,晦气。
兰子在电话那头嗤笑出声。
【爸,当年,你说他是个好的,老实孝顺没有花花肠子,只要肯吃苦,日子差不了,我就是听你的话才嫁的,这些年一直都在吃苦……】
我喉头一哽,突然很想把老中医叫来再给我心口扎几针。
堵得慌啊,气不顺,想蹦起来揍人!
吴志还没请下长假回去一趟,老吴家能给兰子撑腰的,只有他了。
可是单位不批假,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小小科员,还想产假事假连休一个月?想屁吃!
倒是小郑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是气不过,去兰子家把那个不是人的玩意捶得哭爹喊娘起不来床。
我想起他两百斤的大个子,拳头伸出来擂钵一般大,嘴忍不住抽抽。
【吴伯伯,兰姐要是离婚了,我能娶她吗?】
【要是不能娶,我入赘也行,反正你做的饭我很喜欢吃!】
我张大嘴,实在没想明白话题是怎么拐到这儿的。
老婆子抱着逗逗,第五次从我跟前路过,耳朵竖得高高地。
嘿,她在偷听!
【离不离我哪里知道,只要兰子舍得那三个孩子!】
我知道女儿的脾气,大概率会为儿子们忍了,可是,碰到这种糟心事,怎么过下去呢?
——
我万万没想到,女婿先提了离婚,为了寡妇肚子里那坨肉。
我血压飙升,察觉不对立即躺平在沙发上。
儿媳急吼吼地下单叫跑腿买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疯狂打电话催。
跑腿小哥也怕出人命,一刻不敢停,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送达。
老婆子难得地没呵斥儿媳乱花钱,一个劲儿地顺我的胸口。
就那么软哒哒的几两胸脯肉,全被她给顺到肚皮上去了。
你要是问我为啥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有这几两胸脯肉,咳,岁月不饶人啊,全赖地心引力。
吃过药,气顺了,老婆子抢过手机,电话给兰子支招。
跟讲不通道理的人不必白费口舌,要么打服,要么找烂人的生产厂家,闹大,把家丑扬出去。
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干,我承认老婆子比我战斗力强——
隔天,女婿就被他自个儿爸妈按头押着去了民政局,兰子牵着大毛二毛三毛走在前头,孩子们都表示要跟着妈妈走。
电话里,哑着嗓子的女人几度哽咽,声泪俱下。
【吴家嫂子,都是我们没教好儿子,对不住,兰子要走,我们没脸留她……老大算是养废了,等他们手续都办完,我会请族长把他分出去,一分家产都不给……但三个孩子……孩子……】
手机开着免提,我和老婆子都听见了。
对这样的处置,说不出的不痛快。
滚球!
既然大毛二毛三毛愿意跟着他妈妈,谁也别想拦着!
……
我和老婆子总算是回了老家,抬头见天,低头刨土的日子过惯了,憋在小房子里容易憋出病来。
儿媳养好了身子,抱着圆滚滚的逗逗,娘俩的脸贴在一起,笑得甜甜的。
临出发前夜,吴志悄摸跟儿媳咬耳朵,说保姆已经请好了,随时能上岗。
呵,以为我耳背没听见呢?!
反正你们有钱,爱咋咋,我不管。
老婆子带孙瘦了二十斤,黑眼圈像熊猫,原本还能看的脸垮得像个老妖怪。
我这样直说,被她愤愤捶了胸口,险些背过气去。
年纪大了,这样打情骂俏的小情趣还是不能跟年轻人学,咳咳咳,要命。
附近的老姊妹一窝蜂上门打听京城的事,眼里的艳羡藏都藏不住。
老婆子坐在一伙抠牙缝喷唾沫甩鼻涕的老娘们儿中间,居然显出几分被刻意调教过的与众不同来,慈祥又温婉。
又懒又有钱又瞎讲究的儿媳功不可没,给她点个赞。
兰子在大毛二毛学校附近摆摊炒盒饭,三毛还小,幼儿园不收,只能套根绳系在腰上。
三毛像个圆规的腿,以兰子为圆心,一刻不停地打转转,累了就睡在摆摊车柜门里,蹭一身油。
大毛二毛只要放学就凑上去帮忙,三毛也举手要掺一脚,于是一个择菜,一个打包,一个收钱。
小郑逢饭点就骑着突突冒黑烟的摩托去兰子跟前转悠,想要帮忙,总插不上手,他脸也不要了,叉着腰大声吆喝招揽客人。
【小郑这小子,还真想倒插门啊?】
【呵,看他诚意咯!】
这些,兰子都会笑着在我跟前絮叨,恍惚间,我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老婆子。
……
某天突然来了兴致,想写个自传。
我捏着一根被咬得坑坑洼洼的铅笔,艰难地憋出几个屁——
我儿子是凤凰男,我女儿是老黄牛。
我老婆是搅家精,我儿媳是富家女。
至于我?
我是一条脆皮老咸鱼!
催婚催生的事我不干,自有老婆子挺胸而上。
婆媳干架的事我不掺和,自有儿子左右逢源。
出钱出力的事我不干,自有仗义之士顶上,比如亲家公。
千不该万不该,女婿跟寡妇搞上了,老子恨不得锤死他!
刚一怒,就中风倒下了!
嗐,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我都七老八十快入土的人了,家长里短听听就行,不瞎操心。
多活几年,不给儿孙添麻烦,你们爱咋咋地!
儿孙自有儿孙福,撇开儿孙我享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