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的,王德发轻飘飘的魂体感觉到,环绕在身上十世的加刑咒怨消失了。
一身正气的判官大人端坐在地府办公大厅:哼!什么加刑咒怨?说得本官跟个怨鬼似的……不过,该说不说,你小子运气也是真好,那安魂玉空间还真够能装的,老子半副身家都被娇娇三言两语诓去了,还没装满……
没脑子的王德发半点儿不知,自己得到了不珍惜、错过了也不知情的空间大宝贝究竟多难得。
嗐,世人皆如此,眼前人或物大多得不到珍惜。
翻篇。
视线一转,到了一大片稻田。
稻穗沉甸甸地垂下,金黄饱满,看着就喜人。
已是秋末,一场细雨落下,温度骤降。
扛着镰刀下地的高大娘穿着蓑衣,凉飕飕的风来回吹,她那硬朗的身板儿都禁不住打摆子。
【哎哟,赶着这丰收的时候下雨,这贼老天有病吧?】
因为城市扩建土地征收,城郊的农田剩得不多了,高大娘一家就垦了一亩地,全种了稻子,自家吃。
隔一条田垄的老赵家早就收割完毕,连地里的杂草都一把清理干净,烧成灰了。
如今这环境,还是自己亲自种的吃起来放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老二家的就是磨蹭,说好七点半就到,看看这都几点了……】
高大娘扶着腰数落,不远处猫着腰割稻子的老大媳妇抿着嘴角,不接话茬。
一亩地稻子而已,搁十几年前,庄稼老把式两口子大半天也就拿下了,至于的吗,非要把全家老小都折腾一遍。
一声不吭的公爹年轻时入赘高家,一辈子被婆娘打压惯了,一声不吭干活,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老大媳妇握紧了镰刀:城里媳妇难做人啊,作精婆婆非得折腾,拿她没辙。
┐(-??;)┌
【唉哟,妈,田里有螺蛳诶!】
脱了胶鞋上岸抠脚的高老大突然嚷嚷,手里举着一颗刚从脚底下抠出来的大螺蛳。
且不说这只螺蛳缩在壳子里不敢动,离大脚仅仅两厘米的圆鼓鼓胖螺蛳一头撞了泥地弹射开去。
那是王德发。
第八十五世,乃一只黄褐色右旋螺体,壳似圆盘的福寿螺。
仔细看,螺壳边缘还拖着一条软哒哒的扁肉条,嗖地缩回壳内。
(王德发:差点儿给老子吓萎了,幸好幸好,还没勾搭上那只小嫂子螺……)
o(╯□╰)o一连生了十辈子娃,突然变成雄赳赳,都不知道这工具咋使了。
福寿螺,跟福寿没有半毛钱关系,叫这个名儿,只因多年前引进此外来物种的湾湾商人想把它卖个好价钱。
此时,一年下田干一回活还要偷奸耍滑的高家老大就嘴馋了,想整点儿螺当下酒菜。
可巧,老二一家三口到了。
崭崭新的银白色小汽车一路鸣笛,骚包得不要不要地,【chua——】停在五米外的土路上。
人没下车,声先至——
【妈,我给您带了热乎的银耳梨汤,快上车喝点儿,辛苦了辛苦了,这些活儿就该我们年轻人干,哪能叫您二老动手……】
瞧瞧瞧瞧,这巴拉巴拉的一顿说,高大娘往下撇的嘴角已经反向翘到耳后根去了。
老大媳妇腹诽:婆婆爱幺儿,难怪看弟媳妇总不顺眼呢,敢情是当娘的吃了飞醋。
高家老二到底是个人精,就是会说话,明明是躲懒,偏偏嘴甜得要命,能把老娘哄住咯。
他屁颠颠地脱了鞋,亲自扶了老娘上来喝汤,却叫媳妇下地去接手镰刀。
后座上胖墩墩的儿子也欢呼一声跟上。
【诶,小宝,地里脏,你别下去,当心弄脏了衣服!】
高大娘心眼偏到咯吱窝,小儿子的儿子自然也是宝,跟老大家那俩不吭气的姑娘不一样。
重男轻女的思想,简直老掉牙。
小宝可不听奶奶的话,撅着腚,笨拙地跳进地里,溅了一身泥点子还哈哈乐。
大人们各自干活,进度不一,腰疼腿疼哪哪儿都疼,得一鼓作气。
雨不知不觉就没下了,天气阴沉沉,乌云压顶。
小宝哪儿是干活的料,胖胖的脚丫子踩在泥水里,学小猪佩奇蹦蹦跳,脚一滑,摔了个屁墩儿。
王德发瑟瑟发抖,缩在淤泥底下假装自己不存在。
小宝发现绿色的水稻根茎上有一团一团的粉红色。
他好奇死了,小爪子一伸,捏了一坨放在手心,是一颗一颗的圆形珠珠堆叠,像一块诱人的水果糖。
指尖用力一戳,珠珠爆汁了。
【哇!】
小宝流口水(≧?≦)?
王德发在水底吐了一串泡泡:笨,那是福寿螺的卵,超多寄生虫。
小宝还没上幼儿园,哪儿知道这个,他喜欢这粉粉的颜色,回头看一眼,妈妈忙忙碌碌没工夫理他,便把沾了粉色汁液的手指头悄悄往嘴里送。
王德发:(*+﹏+*)~ !震惊我一百年!
古怪的味儿在嘴里爆开,小宝呸呸两声,脸皱巴巴,好难吃!
【笨小宝,看大伯给你抓好吃的!】
高老大从旁边经过,衣兜里已经捞了好些螺蛳。
那些家伙都懒得动弹,在水里一摸一个准,好些还是连在一起的已婚螺。
【哇,大伯好厉害,小宝也要玩!】
得,馋嘴基因,代代相传。
勤劳朴实的公爹带着两个儿媳妇两个孙女吭哧吭哧收水稻。
泥猴子似的小宝跟在大伯身后摸螺蛳,捡一个扔一个,嘎嘎乐。
(王德发菊花一紧地被小爪子抓起来,又茫然地被丢进泥里,哭笑不得。)
嘴甜如蜜的高老二小拳拳捶肩,把老娘伺候得笑眯了眼。
一团和气。
天刚擦黑,小宝就喊饿,心疼大孙子的高大娘一挥手。
【老头子,剩下的活儿你安排,孩子们跟我回去,做饭半小时就得了,你记着点时间,别叫咱们等你!】
老头子摆摆手,他叫的三轮车马上就到,耽误不了事。
螺蛳爆炒出来勉强只够一个不锈钢饭盆铺平,不够吃。
小宝猴急地抱着啃,螺壳一直在小米牙上打滑,急得他都要哭了。
【你这么大人了咋这么馋,就这么一点儿,给小宝吃!你吃别的菜!】
高老大才嗦几颗就被老娘的筷子打手背,悻悻地,准备再去捞一桶。
高大娘耐心细致地给小宝挑螺蛳肉,牙签一戳一拽,完整的一条。
口感说不上好,又老又硬。
小宝的牙齿尖尖,嚼吧嚼吧囫囵个地吞了,一脸享受。
【好吃,好吃,奶奶,还要!】
饭毕,大人唠嗑打屁。
半夜,小宝嚷嚷肚子疼,他爸没当回事。
隔天一早,小宝脸上红扑扑的,被奶奶抱着吃馍馍还直犯困。
【坏了,这孩子难不成发热了?】
大人们动起来,把小宝送村口卫生所,灌了两盖子退烧药。
大半天,烧没退,反而全身滚烫,出现高烧惊厥。
高大娘这才慌了,再不敢大意,赶紧叫小儿子送去大医院。
一阵兵荒马乱,检查出急性脑膜炎,一家子惊愕莫名。
医生仔仔细细地问了孩子近几天吃喝拉撒的情况,得出结论——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细菌感染导致的,孩子得遭罪了,留院观察!你们大人还是要小心着点,环境这么差,不要让孩子乱吃东西!】
(王德发:呸,你才是不干净的东西!)
气愤又后怕的高老大拖着老二一起,当晚戴着头灯下地,把稻田里的淤泥翻了个底朝天,搅成了黄泥塘子。
但凡见着螺蛳,都抓起来一砖头砸扁,粉色的卵也用打火机燎了。
焦糊,恶臭。
碰见正在为爱鼓掌的一对螺,高老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要把公的作案工具咔嚓剪断了再拍。
可谓是,抄家灭族,一击绝杀。
个头大的王德发自然逃不过粉身碎骨,肉体还能蠕动,企图苟延残喘几日。
谁料天上突然落下一只黑背长尾的鸟,兴奋地啄食一地螺壳以及碎肉残肢。
陆续地,又落下来几只相同样貌的鸟,有一只正好杵在王德发跟前——
尾似剪刀。
福寿螺的乱葬岗,恰是鸟儿的自助大食堂。
胖螺,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