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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烨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皇帝,落下病根是难免的,今年过完年便去南方的庄子疗养。

如今半年过去,他不知怎得突发奇想,要明渊和侯涅生过去小住一段时间。

两人走后,没了夫子和课业的临璃便整日在山间赏落叶。

这日,她身边陪着薄奚弦,两人碰巧撞见要去后山的拓跋宇。

入启神殿半年多,临璃还未单独见过拓跋宇,主要是她不清楚该如何面对这人。

说恨吧,自己中鬼术一事是旁人设计、刻意嫁祸他的,他也算半个受害者。

可若说不恨,不中鬼术她依旧可以尽情奔跑和玩耍,哪需现在这般小心翼翼。

双方相隔三米左右,拓跋宇主动开口打破僵局,“郡主,真巧啊。”

临璃见他这般泰然,有些尴尬地回道:“是,是挺巧的。”

薄奚弦看得比临璃开,不恨不怨,也不想过多接触,“郡主,我们走吧。”

“好。”临璃转身跟薄奚弦离开,走了没几步却被拓跋宇出声叫住,“等下。”

两人停下来,薄奚弦略带戒备地看向拓跋宇,临璃则疑惑道:“什么事?”

“你的异症说白了也是受我牵连,替你缓解一下罢了。”拓跋宇伸手折下一段还算翠绿的枝条,缠成手腕大小的圈,浅金色的火焰自他指尖燃起,将藤环缓缓灼烧。

烧了片刻,他指尖一抹,火光褪去,藤环变作一道浅金色的手链。

他将随手做成的手链丢向临璃,“戴上吧,能替你减缓痛楚。”

薄奚弦拿过手链,“你有什么目的?”

“别紧张。”拓跋宇笑了笑,“我若想谋害郡主,还不至于蠢到明目张胆地进行。”

他又解释道:”草木有灵,生生不息,以此自然生机炼制之物可替郡主分担痛楚。”

拓跋宇虽整日游手好闲,从未出手过,可薄奚弦肯定他记得如何使用鬼术,甚至实力比起自己也是只强不弱。

她沉思两秒,将手链戴到自己手上,又用寒霜凝了道尖刃划破手掌。

不痛。

薄奚弦又等了两秒,该有了痛楚依旧没传来。

她将掌中的伤口冻住止血,解下手链戴到临璃的手腕上,“郡主,可以戴,确实有用。”

她再次打量起拓跋宇,戒备的眼神被不解取代,“你为什么帮郡主?”

拓跋宇回道:“我不都说了么,她的变故因我而起,我自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你觉得这个理由我信吗?”薄奚弦反问道,“专程来偶遇我和郡主,不惜暴露自己在隐藏实力,只是因为心底的丁点愧疚?”

拓跋宇轻叹一口气,“你跟你那家主一样不好糊弄。”

他看了看临璃,又抬眼看向远方,“大抵是羡慕小郡主拥有的盛宠吧。”

“盛宠?”临璃疑惑道,“父母疼爱儿女不是应该的么?

她被保护得太好,时至今日依旧不谙世事,天真纯粹,在她的世界里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可对拓跋宇而言呢?

他未及弱冠将周边数城打下,尽归鬼都统治。

若鬼主对他宠爱半分,没设法让他五年不得离开鬼都。

他或可能将半个北狄草原都变成鬼都的附属城邦。

若被立为继承人那年他母妃爱他些许,不同拓跋姿联手。

不说日后有没有兵变之夜。

纵使有,他何惧拓跋姿?

只要他想,鬼主之位他依旧唾手可得。

可惜没有如果。

父皇母妃的疼爱,他享得太少太少。

于是,世间不再有自由恣意的十三皇子,只剩中原质子的拓跋宇。

“确实是应该的,不过.....”拓跋宇顿了顿,语气略带遗憾,“太多人难以做到这理所应当之事。”

祂得天地万物盛宠,作为可用祂能力的神降异能者自是不会差。

侯涅生乃人间难寻绝色之貌,拓跋宇的皮相不及他,却也远非常人可比。

颇具异域风情的五官立体深邃,扎在中原的人潮里也能被一眼瞧见,浅灰色的眼眸里带了些许忧郁,不得志,不得愿,令人同他对视后便再难以移开眼。

小郡主的花痴毛病被勾起,试探道:“拓跋宇,要一起赏秋叶么?”

薄奚弦僵了下,又看了看拓跋宇。

得,老毛病,真没办法。

小郡主爱美人这点无人不知,拓跋宇忍俊不禁,“郡主,请吧。”

在山间共同走了一阵,临璃发现拓跋宇并非她印象中的凶恶恐怖。

恰恰相反,他这人皮相极好,眼底含笑,说话也风趣。

若是寻常女子怕是不过片刻便会被他勾得坠入红尘。

临璃能抵住诱惑全靠上面有个心尖宠的神使压着,她纳闷道:“拓跋,为何在我印象里你总是凶巴巴的。”

拓跋宇是质子,若无召见不可进皇宫,临璃幼时能见他的场合只有大型宫宴。

宴上有北狄使团,还有奔着刁难他来的拓跋彻,拓跋宇可不得心情不好么?

要不是怕陛下瞥见,事后刁难,他能直接全程拉下脸参宴。

拓跋宇打趣着反问道:“郡主,你幼时见我都是在宫宴上,我又不喜参宴,你觉得我会有好心情吗?”

临璃细细回忆起来,幼时好像真没在宫宴外的场合见过拓跋宇。

拓跋宇的手链效果极好,临璃没觉今日的秋风刺骨。

聊着聊着,天色渐晚,还是薄奚弦出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该回去了。

来到中殿附近,拓跋宇主动停下,“郡主,剩下的路我便不陪你。”

临璃疑惑道:“为什么呀?”

拓跋宇解释道:“女官寝居人多眼杂,我终归是北狄质子,是要与郡主避嫌的。”

临璃还未反应过来这话是何意,拓跋宇已转身离开,“郡主,早些休息,改日有缘再见。”

回女官寝宫的路上,临璃道:“阿弦,他说人多眼杂是什么意思?”

薄奚弦知道他在说侍女中定有旁人的细作来启神殿刺探情报。

北狄皇子、大临郡主、薄奚氏家主、端木氏家主、前宰相之子.....随便一个身份放在外面都是了不得的存在。

若是能从他们这里刺探点情报出去,运用得当可不是搅得外面腥风血雨那么简单。

现在这些侍女还未表现出端倪,日后他们定要想办法将混在其中的细作除去。

甚至,她觉得以家主的性格,这批侍女一个活口都留不得。

薄奚弦肯定小郡主知道后定会心软。

她沉默片刻,岔开话题道:“郡主,你现在还感觉疼吗?”

“对哦。”临璃眼睛一亮,两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反应慢半拍地惊讶道:“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吹了这么久的风我居然不觉得疼。”

她又看了看戴在手腕上浅金色的手链,“这手链真有用啊,拓跋宇也太厉......”

“嘘。”薄奚弦打断临璃,提醒道:“郡主,小点声,就让是为他的安全着想,别告诉其他人这手链是从哪来的。”

临璃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往薄奚弦面前凑了凑,小声道:“阿弦,谁都不能说么?”

薄奚弦回道:“可以告诉国师他们。”

小郡主不是能藏秘密的性子,她听到不是谁都不能说,笑道:“那我们快去用膳吧,然后我想去院子里逮秃鹫玩。”

她对抓猫玩这事心心念念很久了,可碍于身体异样,只得坐在亭子里安静看着。

薄奚弦没拒绝,应了一声“好的”,又提醒道:“不过还是要小心些。”

晚些,端木凌忙完事情回来,走在长廊上见临璃在庭院里与秃鹫上蹿下跳当即心生疑惑。

下一秒,他瞥见临璃的右手手腕上多了个浅金色的手链。

明明昨日还没有的。

他笑着问道:“郡主,你那手链是谁给的。”

“手链啊。”临璃抓着秃鹫,笑容灿烂地回道:“拓跋宇下午送我的。”

她怕端木凌没听懂,揉着秃鹫的脑袋,补充道:“他一点也不凶,全是我小时候的错觉,就是他送我的手链才让我能跟以前一样随心玩耍。”

拓跋宇的能耐如何端木凌一清二楚,可在外界看来他早已是个废人。

小郡主闹的动静太大,想不引起旁人的注意都难。

若是侍女中的细作有心调查,轻而易举便能查出是拓跋宇的手笔。

端木凌眸中划过一抹暗色,又走到薄奚弦身边吩咐道:“阿弦,回寝居后提醒郡主收着点,另外......”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

说罢,薄奚弦低声回道:“放心,大哥,我保证完成任务。”

过了两日,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侍女从女官寝居悄无声息地溜出来,又趁着夜色快速朝山下跑去。

她走的是没经人工开凿的土坡,坡不算陡,可枯枝碎石极多,大多还藏在落叶下。

寻常人稍有不慎便会被绊倒,或是滚落山崖就此殒命。

可这侍女的步伐、气息皆是有条不紊,明显是个练家子。

不待跑到山下,她面前无端刮起一阵黑风,又一道痞气的声音从上方传入耳中。

“这么着急下山是想找谁告密呢?”

侍女用袖子遮挡黑风,眯着眼朝上看去。

来人一袭黑衣立于树梢顶端,眉眼俊朗却凌厉,眼眸泛着幽光,亮的诡异,满是野兽的凶性。

侍女在启神殿待了半年,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人。

她又往对方腰间瞥去,没看到代表神司身份的令牌。

“你不也是来刺探情报的么?”侍女反客为主道,“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是么。”厉琛蹲下来作甚要听她说话,手上却折了两片泛黄的秋叶朝她丢去。

侍女没料厉琛会突然出手,躲藏的动作慢了一拍。

而秋叶飞至她腿前又突然变作匕首,直直插进她腿间。

她“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厉琛冷眼看向她,又丢了颗石子过去。

“下辈子记得祈祷自己做只小鸟。”

话音落下,侍女只觉眼前天翻地覆,山崖在她眼前快速前移,身下还有狂风在呼啸。

是悬崖!

侍女瞳孔一颤,她怎么会......

“无趣。”厉琛跳到侍女刚跪着的地方,正要将血迹处理掉,却突然回头看去,“谁?!”

“这话该我来说才对。”端木凌缓步走过来,笑着问:“你抢了我的目标,是不是该把自己的命赔给我?”

“现在是晚上,做不了白日梦的。”厉琛回道,“而且杀我这事你还是抓住我再说吧。”

他正欲用【置换】离开,端木凌轻飘飘地补充道:“小心我告诉容憬,你在启神殿地界杀人。”

厉琛脚步一顿,扭头瞪着端木凌,骂道:“你他妈恶人先告.....”

骂一半,他反应过来,改口道:“你怎么知道我跟他认识的?”

“我不是傻子。”端木凌的语气略显无语,“容憬的计划确实缜密,可依旧需要有人在幕后盯防,我全程协查此案,要顺藤摸瓜找到你的存在很容易。”

“再者,官盐案涉事人数极广,容憬多年只接远方的案子,他想设下那般大的棋网,身边必然有个能帮他省下大量赶路时间的异能者。”

“或者,你觉得启神殿是只幼猫能随便闯进来的么?”

厉琛诡异地沉默下来。

沉默半晌,他问:“有谁是不知道的吗?”

端木凌如实回道:“只有你和容憬自诩瞒的很好。”

厉琛再次沉默下来,他摸不准启神殿这些人是什么意思。

“你.....”他跃到树梢同端木凌拉开更远的距离,“你今夜是来抓那侍女的,还是来抓我的?”

端木凌极其敷衍地答道:“抓侍女,但半途迷路了,只能来抓你了。”

“你他妈当我是傻子?”厉琛丢了几片鹰羽过去,“说,你设局引我现身有何目的?”

“没什么目的,放你来回乱窜也不是办法,专程过来提醒你几句。”端木凌随手挡下鹰羽,背过厉琛转身离开,“以帮忙除去细作为交换,只要不被那些侍女发现,准你自由出入。”

“至于跟容憬坦白你被发现的事,你自己决定便可,我们不会主动点破。”

厉琛盯着他的背影,不依不饶道:“端木凌,你个朝中重臣设局见我,只是为了卖我个好?”

“朝中重臣?”端木凌停下脚步,语气隐有几分不屑,“不过是得陛下盛用罢了,若哪天惹陛下不喜,便是必死无疑。”

“因此,提前与你这种江湖人士交好,远比拉拢朝臣有用。”

厉琛挑了挑眉,“江湖人士,我没权没势的,同我交好日后帮你们逃跑么?”

“非也。”端木凌纠正道,“江湖上有个组织名山引,以连绵群山为掩,成员多为会飞的鸟类异能者和轻功了得者,盗取,杀人,截货......生意广泛。”

“不过山引还有三不动的门规,寻常布衣,老幼妇孺,赤胆忠臣。”

“因此,山引在民间的声誉不算差,亦是朝堂之外最大的几个江湖势力之一。”

端木凌回头看向厉琛,笑着问:“厉琛,容憬知道他当年随手一抓的小贼便是山引的老大么?”

厉琛眸色暗了暗,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端木家传承千年,情报网遍布天南海角,查你的身份虽然麻烦,可也只是时间问题。”端木凌继续抬脚朝山上走去,“该说的都说了,人情也卖过了,剩下的你自己定夺吧。”

他似是笃定厉琛不会攻击他,大摇大摆地将后背放给对方。

厉琛任由他离开,站在原地思索起来。

紧接着,他皱起眉头,在心底骂道他妈的,又被那家伙给坑了。

翌日深夜,厉琛出现到拓跋宇面前,一脚踹翻了他的酒坛子,“拓跋宇,你他妈又坑老子!”

“何谈坑你一说,一举多得的事情,你该感谢我才对。”拓跋宇端起酒碗要喝仅剩的酒水。

眼看碗要靠到嘴边,酒碗被厉琛换成一块石头。

“厉琛。”拓跋宇将石头往旁边一扔,嫌弃道:“你私自出入启神殿这事终归是个隐患,我想法子给你个名分,你反倒是挑上了。”

厉琛反问道:“到底是你想方设法帮我谋个名分,还是没想端木凌会借你送手链这事逮我,只得顺势而为?”

拓跋宇没想厉琛这次居然没被他忽悠到,轻咳一声,岔开话题:“说正事,今夜你找我做什么?”

“没事。”厉琛吊儿郎当地回道,“单纯不想让你喝酒滋润罢了。”

说罢,他消失不见,徒剩拓跋宇和被打翻在地的酒坛子。

“小孩气性。”拓跋宇无奈笑笑,捡起几块碎片随手抛到桌上。

半晌,他轻微蹙眉,自言自语道:“难怪要国师过去,人啊,到底是改不了那份贪念。”

与此同时,临烨位于江南的皇庄内,侯涅生推开明渊所在房间的房门,“这事......”

“嘘。”明渊低声回道,“明日出发后再说吧。”

侯涅生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关门前,他道:“有事记得叫我。”

翌日早上,两人同临烨吃过早膳便告辞离开。

待骑马彻底远离皇庄,侯涅生睁开眼,冷声道:“主人,临烨是在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