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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渊是祂,几千年的岁月里见过的人间惨剧数不胜数,血腥场面更是比地狱还可怕。

他全然没被须冉的话影响,低头思索起来,“共生不可将吸入的灵魂排除体外,还有人数限制,她好像没说是多少,这可不好办啊......”

可明渊没被影响,不代表侯涅生也没有,他见过的死人不少,可须冉是第一个留下大量遗言的。

也不知道是被哪句话影响到,他莫名想起昨夜梦里闪过的血腥画面,低声问道:“主人,我也是么?”

“什么?”明渊不明所以道,“侯涅生,你刚说什么?”

“踩着数不清的尸骨上位。”侯涅生稍稍别过脸去,“我在梦里见过尸山血海。”

“你不是。”明渊想也不想地回道,“别被这些奇怪的话影响,也别把自己同旁人混为一谈,记住,你只是你。”

他转身朝监狱出口走去,侯涅生快步跟上去,见到两侧被关押的囚犯,带了几分执念地问:“你为何如此确定,明明连我自己都不记得。”

明渊略显无奈地朝他笑了下,耐心解释道:“当你选择我的那刻你便迎来新生,现在的你是侯涅生,你无需计较那些无法改变的过去,忘了便忘了,一直向看前,向前走便够了。”

侯涅生低低地应了一声,又道:“很脏,很灰暗,扭曲的。”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可明渊能听懂,他在说监狱内囚犯的恶意。

这是独属于祂的能力,世间善恶在祂面前无所遁形,而祂亦是无法停止感知世间善恶。

这几年明渊一直在恢复侯涅生的感知能力,算算时间他也是时候能完全感知到世间的善恶。

即使感知不到,明渊都知道这里的恶意非常大,他伸手顺着侯涅生的脊背轻抚几下,“怎么样,感觉好点了么?”

侯涅生往明渊身边又靠了靠,“还好,你身边很干净。”

明渊轻笑一声没回话,只是抚摸侯涅生脊背的力道大了些许。

须冉有句话说错了,他无需下地狱,他是地狱的缔造者。

神殿、异能、祸乱......千年前,人间最惨烈的诸神时期都是他一手缔造的。

因此,他死后下不了地狱,那里容不下他,他只会在天地间缓缓消弭,直至不复存在。

快走到监狱出口时明渊推了下侯涅生,让他先自己一步从阴冷血腥的监牢里踏出去。

侯涅生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阳光正好停在明渊身前,让他止步在阴影之中。

这一刻,抬脚可越的光影落在侯涅生眼中成了深渊沟壑,怎么都无法跨越过去。

他第一次不顾神使形象,伸手把明渊拽到自己旁边,带了几分心悸地问:“为什么要突然推我?”

明渊没想侯涅生比他想的要敏感,拍了拍他的手,故作疑惑地反问道:“我刚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只要侯涅生对明渊用感知分辨,或是回头看一眼都能知道明渊其实是在撒谎。

可他没有,无需去验证真伪,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全部当真便够了。

明渊觉得这几天的事对侯涅生影响较大,出城前不止买了糖,还买了很多甜的糕饼回去。

中午,御膳房的异能者来送午膳,他又拜托对方晚膳多送些甜食过来。

关于整理异能资料的事,明渊担心侯涅生夜里又会做噩梦便没让他再参与进来,只在偶尔实在想不起来时才问他几句。

要整理和编撰几千年间出现的异能不是件易事,明渊整日泡在书房里,偶尔经不住侯涅生劝便同他出去走走。

许是回了启神殿,今年冬日的侯涅生比在外游历的几年都要嗜睡,他也不去躺床上或温泉池里睡,总是趴在书桌上歪头对着明渊。

明渊写累了便会扭头看看他的睡颜,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或是再摸颗糖哄小孩似的塞到他嘴中。

微敞的窗户外时不时有冬雪落下,若是寒风大了还会顺着窗缝吹些进来,颜溯等人的谈笑声也依稀可闻。

这般闲适安逸的生活于明渊而言太过久远,远到必须追溯回神殿刚建立的那些年。

两千年,甚至更久,久到他已经想不起三神卫是何种模样。

可那年也远不比现在这样平淡美好,明渊第一次体会到岁月静好这个词。

不知不觉天完全黑了,明渊放下毛笔,拨了颗糖放到侯涅生嘴里,又轻抚着他的脸颊。

侯涅生歪头,主动蹭了蹭明渊的手,眼睫轻颤几下,梦呓道:“主人......”

“嗯。”明渊温声哄道,“我在的,放心睡吧。”

他见侯涅生的长发被压得乱糟糟的,小心翼翼地理着。

他看到这人的睡颜,忍不住心想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连祂都无法令时间静止,何况是旁人。

时间在静好中流逝,转瞬便到了新年的除夕宴。

这天临烨正好有事找明渊商议。

因晚上要参加除夕宴,明渊商量完事情便同临烨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他见时间差不多,侯涅生先行离开。

两人去庭院的路上碰上同样要过去的临璃,身边还跟了个异能者女官。

近四年未见,小公主出挑不少,看着也端庄起来,明显少了幼时的活泼劲。

她朝两人微微欠身行礼,道:“国师,神使,许久不见。”

“别来无恙,公主殿下。”明渊回道,“几年未见,近来可是安好?”

“多谢国师关心。”小公主看向侯涅生。

许是想起什么,她略带歉意道:“国师,怪我当年不懂事,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事,神使的手没落下病根吧。”

明渊没想临烨吓人这一招还真有效,笑着回道:“早已无碍,公主放心便可。”

“那就好。”小公主舒了一口气,转而又添几分俏皮,“国师,我们一起过去好不好?”

反正都是顺路,明渊自是没意见,可想起某人当年吃醋的事,又问:“侯涅生,如何?”

“可以。”侯涅生抬脚朝前走去,临璃快步跟上去,“神使,你走慢点呀。”

到底是最受宠的小公主,依旧是活泼好动的乐天性子,这端庄的模样没装多久便彻底露了馅。

跟在她身边的异能者女官朝明渊俯身行礼,语气略带歉意,“抱歉,国师,给你和神使添麻烦了。”

明渊摆摆手,“无碍,在我看来这样的小公主比当年还可爱不少。”

这话他是说真的。

除去了那点刁蛮无理,缠在侯涅生身边的花痴小公主反倒变得俏皮,还多了点皇室成员身上少见的天真。

至于侯涅生,换做以前是龙诀的时候,他管这人是公主还是妃子,怕是嬉闹两句便要被拔了舌头,哪能像这样,任由小公主犯花痴。

跟在后面的明渊忍不住笑起来,临璃回头看去,“国师,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明渊摆摆手,“你们尽管走便可。”

临璃“哦”一声正要朝前走,侯涅生却淡淡开口,“过来。”

小公主愣了下,一时没搞懂神使是什么意思。

明渊走到侯涅生旁边,朝他笑了下,“现在可以了吧?”

“别总落在后面。”侯涅生道,“走我旁边。”

在临璃印象里神使几日都不说一句话,今日同国师竟是连说好几句。

那平淡的话语落在她耳中也莫名有些强势。

她想不明白神使为何要同国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两人远去。

同样是白衣翩跹的背影,神使太过冷傲,衬得国师无比温和,温和到足以将那股冷冽的气质软化。

相辅相成,彼此交融,落在临璃眼中居然比单看神使一人还要令人惊艳。

她不明白为什么,却看得一愣一愣的,直至两人的背影完全消失,一只大手揉上她的脑袋。

“朕的小璃儿这是怎么了?”临烨摸着她的脑袋,问:“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呢?”

临璃回头一看开心地笑起来,“父皇,母后。”

女官见到皇帝皇后当即俯身行礼,“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无事,起来吧。”皇后朝那女官温和一笑,又垂眼看向临璃,道:“小璃儿,父皇问你话呢。”

“我......”临璃想了下,好奇地问:“父皇,为什么神使和国师走在一起比单看他一个人要好看很多呢。”

临烨沉默片刻,又摸了摸临璃的头,“小璃儿,这个问题等你再长大点便懂了。”

“为什么呀?”临璃不依不然地问,“为什么长大点我自己便懂了,父皇现在不能告诉我么?”

“好啦。”皇后牵过临璃的手,适时岔开话题,“今夜各家的小公子也会过来,里面有小璃儿喜欢的人吗?”

“没有,那些人年年见,我都见腻了。”临璃想也不想地回道,“他们还没神使长得好看,我实在喜欢不来。”

整个大临都找不到比神使好看的,若以这个标准来为小公主议亲,她怕是今生都嫁不出去。

好在公主现在年纪还小,远不到说亲的年纪,还有机会改掉她非绝色之人不嫁的幻想。

皇后无奈一笑,伸手捏了捏临璃的小脸,哄道:“乖璃儿,记得答应过母后的,这些话可不能当旁人面说。”

“嗯。”临璃点点头,“放心吧,母后,我有乖乖记着的。”

提起说亲这事,皇后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安静站在一侧的女官,“说来阿弦再过便要成婚了是吧?”

叫阿弦的女官脸顿时红了起来,“确有此事,下官再过几日.....”

“好啦,这般害羞做什么?”皇后笑着打断阿弦,“本宫也只是随口一问关心罢了。”

“是。”阿弦害羞地低下头,“多谢皇后关心。”

“阿汝,差不多行了。”临烨适时开口,“以后有的是机会聊,花园里还一堆臣子等朕呢。”

“是是是。”皇后牵起临璃的手,“走吧,小璃儿。”

这场除夕宴算是皇族子弟结交朝中重臣的好时机。

不过启神殿直属陛下,除非不要命,否则没人敢在这夜来找他们示好。

明渊不喜欢这样的宫廷宴,到了能走的时间便直接带领启神殿全员先行离开。

容颂应是开宴前同容憬说过什么,他见马车快到容氏府邸道:“国师,抱歉,我需要回容府一趟,今夜可能......”

不管外界如何传言,在明渊看来容颂待容憬没有半点真情,和卖儿子似的,哪有利益便把儿子往哪放,每次容憬回去再回来都会闷闷不乐。

偏偏有忠孝礼义四个大字摆着,明渊没法明着插手。

他听容颂又要搞事,当即打断容憬,“容憬,陛下排了事情,丞相的事能缓几天么?”

容憬松了口气地回道:“自然,想来家父定会理解。”

明渊没点破容憬,甚至为了拖时间,第二日早上才说起陛下交代的事。

启神殿借上苍之名行天子之命,除此以外更是为了昭示天子之威,以此巩固各方统治。

几年下来,各地作乱的异能者清剿不少,可薄奚锦聿等人都有军功在身,给各方百姓的印象也是皇城将军,以至于天子的没彰显,反倒给军队抢了风头,来入军营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关于此事的应对之法,明渊是从【孤命】那得到的灵感。

当年【孤命】全员皆以面具示人,用代号相称。

长久以往,世人见了面具,或是听了代号都能知道来者是何人。

不过当年是情况特殊,【孤命】全员半神,不想被信徒找到强制陷入虚弱期只能戴面具,现在的薄奚锦聿等人倒没这点顾虑,只需给想个代号即可。

当明渊宣布完所谓的大事便是给自己想个代号,再统一让皇宫里的匠人制作玉牌,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国师,你这......”颜溯哭笑不得地回道,“这事值得你专门憋一晚上么,害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凤歌,你稍微严肃点。”明渊故作严肃地回道,“这玉牌以后是要随身带着的,你最好是好好想,别给我搞什么狐狸,随便、自己大名之类的奇怪代号。”

“啊?!”颜溯面色一僵,自己能想到的三个代号全给国师点出来了。

他当即朝薄奚锦聿投去求助的目光,“泽安,你.....”

“自己想。”薄奚锦聿打断颜溯,拿起桌上的毛笔写下两字,将纸条交给明渊转身离开,“国师,族中还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

要起代号这事明渊昨夜回来便先行告知了薄奚锦聿,另外还有件事要拜托他。

明渊拿允棠当启神殿的人,可允棠未必如此,如果这小丫头不想要便劳烦薄奚锦聿去劝劝她。

薄奚锦聿没见允棠过来便知她不想要,当场想好代号交给国师并去找人。

他在练武场找到正练剑的允棠,问:“允棠,国师有事要宣布,你为何不过去?”

允棠将剑收起,回道:“我觉得我不需要过去,他是宣布和启神殿有关的事,我说到底只是......”

薄奚锦聿见她支吾半天都没偶下文,回道:“允棠,有些事我不逼你,你不必这般勉强。”

他垂眼看了下允棠手中的剑,主动岔开话题,“练的如何了,正好我今日有空,乐意同我过几招么?”

允棠练的剑谱是薄奚氏的,薄奚锦聿自是再熟悉不过,可他虽是辞了官,平日里依旧忙得厉害。

以前薄奚锦聿也会指导允棠,不过都是看她练剑,再指出错误,像这样正式的切磋还是第一次。

许是一直练武的关系,十四岁的允棠比养在深闺里的女孩高了半个头,可站在薄奚锦聿面前依旧只有仰视的份。

她握了握手中的剑,有些紧张地回道:“可以,但我不是侯涅生,锦聿你别对我抱有太高的期待,我......”

“放心。”薄奚锦聿凝出一把冰剑,又随手挽了个剑花,“我会手下留情的。”

两人切磋到傍晚天将黑才停止,允棠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无比忐忑地问:“可以吗,我是不是很差?”

“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薄奚锦聿将手中的冰剑化作温和的润雨降在允棠身上,又道:“你很有天赋,想再练点别的么?”

允棠总觉得薄奚锦聿能看出自己在藏拙,可她没有证据,只得不好意思地反问道:“锦聿,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正好顺路。”薄奚锦聿笑着解释道,“五日后,族中有小辈成亲,我为族长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一趟。”

允棠肯定这人的笑容别有深意,刨根究底地问:“你族中谁要成亲,对方是谁?”

“薄奚弦,是我的小侄女。”薄奚锦聿回道,“男方是殊君最小的弟弟,名叫端木凇,年前便上门提过亲了。”

“啊?”允棠惊得眼睛瞪大了,“你和端木之间还需要搞联姻?”

“不是。”薄奚锦聿的语气变得哭笑不得起来,“外面风寒,我们去找个茶亭坐着,我慢慢给你讲。”

每次颜溯同允棠讲事情都要她来泡茶,现在听薄奚锦聿这么说,她下意识道:“需要我去泡茶吗?”

薄奚锦聿回道:“没事,我来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