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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那间,山间的清水停止流淌,如受感召似的往半空飘去。

逆行的水流宛若游龙,蜿蜒的龙身在月下变得晶莹,漫天的星辉映在上面,像是龙鳞在闪烁光芒。

最后,游龙在空中幻化做朦胧的雨云,轻盈似雾,让人想要伸手触碰。

黑夜抬头望去,绵长的细雨也在此刻落下,缓缓滴在他眉间,柔和到仿佛只是错觉。

他伸出手,雨水落到掌中,软绵绵地没有任何力道,却又强势地将这几天的疲惫和倦意带走。

他沐浴在这雨中,连心底的躁意都在逐渐消散,第一次有种难得的平和与宁静。

“这雨......”黑夜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片刻后,他看向侯涅生用肯定的语气道:“大影帝,古方镇的那场太阳雨是你下的。”

侯涅生没有否认,又笑着补充道:“确切地说是只为你下的。”

“本来能直接把你治好的,怕你怀疑才没那么做。”他故作遗憾地调侃道,“你那时候也挺厉害的,每次消失不见都能带一身伤回来,搞得我......”

“你还好意思提?!”黑夜用力扯了下侯涅生的头发,“当时在旁边看热闹看得很开心是吧,非要我现在跟你算算旧账吧?”

“嘶——!”侯涅生秒速改口,“不敢,我错了。”

不等黑夜回话,他又快速岔开话题,“要跟我下海找谢翊川的尸体吗?”

“嗯?”黑夜愣了下,侯涅生抓住机会把头发扯了回来,又道:“我有办法让你看见海下的一切,你也不用担心被海流或气压的影响。”

在侯涅生看来,黑夜是肯定不会拒绝的。

谁想黑夜思考几秒就果断拒绝了,“不要,你自己去。”

“好吧,这个你拿好,晚些要带回天衡山的。”侯涅生没问原因,将圆珠交到黑夜手中,“你先去和他们汇合吧,我很快就回来。”

黑夜接过圆珠装进左侧口袋里,刚将手伸进口袋又快速将圆珠换到右侧口袋去。

差点忘了,左边的给他装眼珠了,这圆珠可不能跟那恶心玩意放一块。

“对了。”黑夜将圆珠装好,“薄尊溟他们呢,你要带他们去天衡山吗?”

侯涅生回道:“正常来说是这样,但我不强求,他们已经自由了。”

黑夜点了点头,又笑着朝侯涅生挥了挥手,“大影帝,我先走了啊,你记得快去快回。”

侯涅生总觉得黑夜这笑容不怀好意,但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片刻后,下到海中的侯涅生可算知道原因了。

海里满是怪鱼尸体,造型千奇百怪不说,大小也差得异常离谱,最大的和大巴车差不多,小的又小到只是灰黑的渣滓。

正所谓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藏尸的最好方式也是如此。

饶是侯涅生也不能快速地从一片尸海中找到一具尸体。

更重要的是,这些怪鱼碎尸还会随着海流时不时往他身上碰瓷。

侯涅生忍不住皱起眉头,难怪明渊不跟他下来,如果他提前知道下面的情况也绝对不可能下来。

可惜来都来了,他只能认命地在尸海里找尸体了。

岛上,细雨还在持续下着,轻柔细腻,温和清凉,润物无声,抚伤不语。

沐浴在雨中,岑憬感觉肉体积攒几天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心底燃烧的怒火也在逐渐平息。

薄尊溟耳侧的圆珠被雨水打湿,一闪一闪地亮着光,似乎在说什么。

片刻后,细雨停止,柔和得有些不真切,只有身上清凉未干的雨渍证明它曾真实来过。

“消失了。”薄尊溟伸手摸了下圆珠,沉稳空灵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所有人都可以离开了。”

最年迈的老人闭了闭眼,仍旧有些不相信,“大少爷,这......你说的是真的吗?”

薄尊溟没第一时间开口回答,正如老人说的,他们赌不起第二次了。

奚韬两手快速比划着,提出自己的意见。

比划半天,他见没人理睬自己,急得直接开口说话了,“真是急死我了,你们.......”

奚韬话说一半突然就僵住了,毕竟照理规则来说,他还有一天的时间才能发出声音才对。

“韬叔,你能说话了?!”一个孩子震惊地喊道。

被小孩一提醒,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激动地看向奚韬。

无需大少爷再给予肯定回答,奚韬开口说话这件事就足以说明一切。

诅咒消失了,他们全都自由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年迈的老人不知想起什么,泪水很快积满眼眶,从眼角快速流了下来。

薄栖寒抱紧母亲,“妈,大家可以一起走了。”

其他孩子也在抱着自己的亲人,薄眠牵着母亲的手,故作镇定地板着小脸。

大少爷如释重负地轻笑一声,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虽说早在意料之中,可真见到这一幕,岑憬几人还是松了一口气。

有【灵泽】润雨的洗涮,岑琛的心情好了不止一点。

他靠在岑憬肩膀上,痞笑着调侃道:“可算是结束了,差点等死我了。”

岑憬也轻笑一声,“是啊。”

话音一转,他又道:“不过接下来也有的忙了。”

确实有的忙了,直播综艺的后续处理,如何安顿这多出的几十口人,还有针对记忆宫殿异能者的调查。

最后,他和岑琛还要思考如何对付解宽游。

谢阳蛰的面容依旧冷漠,茉茉从他肩头爬到眼镜片上,激动地晃着触角。

“下去。”谢阳蛰淡淡道。

茉茉乖乖爬下去,江旭朝它拍了拍手,“来,茉茉,过来。”

他抱着茉茉,开心地转了几圈。

勒无终难得安静下来,他眼帘微垂,不知想些什么,苍白的背影莫名单薄起来。

钟夏站在姜凌兰等人旁边守着,她同样什么都没说,只是悄无声息地看了谢阳蛰一眼。

片刻后,当激动的心情褪去,双方开始讨论认真先前提过的种种问题。

撇去户口和金钱的问题,薄尊溟的族人避世千年,即使这几十年开始与外界接触,出去后必须要有人进行长期教导,帮他们真正融入这个现代社会。

再者这个家族,异能者和普通人参杂,将他们安顿到何处也是个难题。

讨论没多久,刚山下回来的黑夜直接给了个准确回答,“不用讨论了,他们去天衡山,管理局那边能瞒就瞒,瞒不住想找茬就等大影帝亲自去和他们谈了。”

话音落下,双方同时沉默下来,岑琛挑了挑眉,试探道:“许明渊,你还记得自己是哪边的不?”

黑夜随口反问道:“你以后想去哪边?”

岑琛:“........”

好话,完全无法反驳。

来的看似是管理局的人,实际全是天衡山的。

天衡山顶头老大的老大发话了,谁能反对,谁敢反对,好像也只能同意这个决定了。

薄尊溟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也没多问天衡山是什么地方,交代了族人几句就让他们各自回家收拾东西,而且越快越好。

勒无终见状笑着提醒道:“把重要的随身物品带上就行了,我们天衡山有的是钱。”

薄栖寒上下打量着勒无终,脸上写满怀疑二字,“你确定你是有钱人?”

“他不是,但是.....”钟夏插嘴道,“他身上那衣服是天衡山的,布料还挺贵的,这一身换算下来要五六十万了。”

“什么玩意?!”薄栖寒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这身披麻戴孝的丧服值五十万?!”

不止薄栖寒,其他人也不可置信地盯着勒无终的白袍子。

他的白袍质感丝滑柔顺,光泽纯粹无瑕,披在身上轻盈无比,在月下更是散发柔和的光晕,仿佛月光有了实质。

再仔细一看,他的衣袍上还绣有无数精美的白色纹样。

这些白色纹样繁琐且没有规律可言,似山川湖海,又若宫廷庙宇,浩瀚飘渺,玄妙至极。

别的不说,光就这绣纹的手艺就值五十万了。

岑琛觉得要把这衣服扒下来拿去拍卖,估计还能再翻个几十倍。

他扭头看着钟夏,试探道:“你们这衣服是标配不?”

“是啊,标配,一人一套,根据个人风格独立设计和制作,勒无终这种长居天衡山的,基本都是好几套当常服换着穿的。”钟夏的语气理所应当,“毕竟不管实力强弱,该有的门面总要有吧。”

她又疑惑地反问道:“怎么,你们管理局没有吗?”

隶属管理局的几人沉默下来,脸色也非常难看,尤其是岑琛。

管理局别说门面队服了,每年的年底奖金也少得可怜。

岑琛觉得那点塞牙缝的钱实在拿不出手,每年还都自掏腰包贴钱进去。

虽然他队里的都不差钱,但该有的面子还是要的。

现在和天衡山这么一对比......

跳槽去天衡山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钟夏......”钟夏旁边的姜凌兰小声问道,“你们说的天衡山该不会就是我知道的那个吧。”

钟夏点点头,又故作神秘地威胁道:“记得保密啊,姜大小姐,毕竟我们可不像管理局的那么守规矩。”

体会颇深的骆昭和丁舜屿一个劲地点头,生怕钟夏又当场摸把刀出来。

一番嬉闹过去,岛民们都零零散散地回家收拾东西了,薄栖寒也跟着父母离开了,甚至没走多久还被父母严厉训斥了。

黑夜看向仍旧站在原地的薄尊溟,“大少爷,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天衡山的?”

薄尊溟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状态。

他像是早就知道除了管理局,还有其他异能者组织的存在,而他们要去的也是这个异能者组织。

“勒无终提出顶替计划时我就开始怀疑了。”薄尊溟回道,“他的行为作风,衣着装扮都和你们有很大差别,你们隶属于统一组织的可能性不大,真正确定则是在你给我递香囊的时候。”

他摸了下耳侧的圆珠,“那个时候,先祖留下的意识告诉我他的家还在,他让我可以放心地相信你们。”

开始就怀疑了,中间也确定了,却一直瞒着不说。

难怪黑夜有种熟悉的故弄玄虚感,这可不就是天衡山独有的特点吗。

薄尊溟没有半点戏耍众人被揭穿的尴尬,又道:“勒无终,跟我来一下,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勒无终疑惑地“哦”一声,可薄尊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说完就径直朝一个地方走去了。

“明渊,我跟过去看看。”勒无终朝黑夜歪头笑了下,“马上就回来,您放心吧。”

说着,他快步跟上薄尊溟。

岑琛挺想过去偷听的,但苗头刚冒出来就被岑憬止住了,“死秃鹫,别想着偷听了,你要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天就抓紧时间干活。”

整个海岛上的交通工具只有奚韬的一艘小船,如果想一次性撤离,只能让大少爷用海化鲸鱼带他们原路返回。

废弃灯塔处的断崖纵使再偏僻,白天时,不远处的公路也还是会有车辆经过。

要想确保万无一失,他们最迟也要在黎明出发,天彻底亮起前回到断崖,否则无论是用奚韬的小船,还是用薄尊溟的海化鲸鱼,最起码要多费半天时间。

平常情况多等一天就等一天了,但这次任务的后续处理繁琐,还涉及天衡山和很多知名艺人。

不说天衡山那边怎么处理,光是如何给广大网友一个合理的交代就是重大难题。

还有记忆宫殿异能者,时代娱乐等一系列问题。

总而言之,各种大小问题叠加起来,他们没时间在这里耗着,越快回到外面越好。

岑琛很清楚这点,被岑憬提醒后又急忙对黑夜几人招呼道:“对,都别发呆了,抓紧干活了,越快走人越好。”

不等黑夜几人有所动作,他又问:“许明渊,你家那位呢?”

黑夜随手指了个方向,“下海找谢翊川尸体去了,他要确认那家伙是真死假死。”

他眼眸闪过一抹血色,有些恶意笑了下,“也不知道大影帝下到满是尸块的海里是什么感觉。”

众人:“.......”

莫名有点同情他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勒无终跟着薄尊溟来到一处礁石边。

这里应是岛上孩童玩耍的地方,礁石群尖锐的地方被全部磨平,有些地方还有用贝壳划下的涂鸦。

勒无终等了片刻,确认薄尊溟真的不走了,才走到最大的一块礁石上坐下,“大少爷,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栖寒的事,谢谢了。”薄尊溟道。

“这个呀......”勒无终低头看着下方反复拍打过来的海浪,“大少爷,你不用谢我。”

浪花在与礁石的撞击间化为粉末,苍老沙哑的声音也有种别样的残忍,“其实如果不是为了哥哥,我是不会管她死活的。”

薄尊溟沉默片刻,问:“勒无终,我和你口中的那位哥哥很像,对吗?”

“呀,被发现了啊。”被戳穿心思的勒无终毫不顾忌地哑声笑起来,“说实话,大少爷你和哥哥长得一点都不像,但有一瞬间,你给我的感觉很像哥哥,而我......”

勒无终顿了顿,浑浊的眼眸里闪烁着病态的偏执,“我想哥哥了,很想很想,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相似的感觉,我也乐意给你很多优待。”

他这话说得非常嚣张,可事实又的确如此。

勒无终对自己人的定义是不死就行,每次和人切磋练手都是奔着受伤去的。

汪宇航自从回来,每次陪勒无终切磋完都要受点不大不小的伤。

他之前说要把汪宇航削成人彘可能性也是低到微乎其微,而不是完全没有。

因此,在被打和被削之间,汪宇航坚定选择了前者。

可仅是一丝相像的感觉,他就去刻意引起大少爷的注意,拙劣地挑衅大少爷,还提出狸猫换太子的顶替计划。

借用这个计划,他可以治好大少爷,也能代替对方接触谢翊川和藏在暗处的记忆宫殿异能者。

甚至若非为了他口中的哥哥,他早在濒临失控时放任自己杀掉薄栖寒了。

薄尊溟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面色如常地问:“是哥哥,还是情哥哥?”

勒无终笑得异常欢愉,“是哥哥,也是情哥哥。”

薄尊溟又问:“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