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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楠似乎彻底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击垮,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强忍着才没让眼泪彻底流下,她边伸手抹去边道:“抱歉,让你见笑了。”

“没有,我们很感谢你的配合。”贝岑烟轻声道。

等姚楠又缓和不少后,她才又问道,“我能问一下,你对蒋欣雯了解得多吗。”

贝岑烟知道蒋欣雯的父母与她断绝关系后,又查了她更多的社会关系,发现蒋欣雯是在没成年时就来了兴海,之后的紧急联系人也一直填的是姚楠。

说姚楠不知道蒋欣雯的事,那肯定不可能,她抬眼看向姚楠,黑褐色的眸子霎那间亮了些许。

这是贝岑烟的异能,精神型读心异能,只需注视就能看到对方内心的实时想法,如果思想足够激烈,甚至能看到具体的画面。

“很多。”姚楠悲伤地说,“雯雯童年挺惨的,家里重男轻女,逼她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她一气之下就拿着钱偷跑到了兴海。当时嘉裕娱乐正好在组建女团,雯雯也是这时候招进来的。”

“你们当时没发现她未成年?”贝岑烟问。

姚楠解释道:“那段时间偶像男团大火,我们和时代娱乐才决定共同投资组建女团,还拉了很多赞助和投资,完全不缺钱的情况下,课程几乎全免,就相当于是个公益的全封闭式舞蹈训练班,因此报名的女孩很多,手续也就没弄太严格,十六周岁以下登记姓名和住址就行了。甚至因为未成年,我们还专门给这些女孩提供长期食宿。”

“后来是怎么发现的。”贝岑烟又问。

“雯雯训练很努力,跟另外两个女孩一起获得了成团资格。成团之后会有商演,因为涉及到金钱,再加上他们当时还未成年就需要监护人代为签字。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雯雯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因为名额已经定了,我只好带雯雯回她原本的家去找她父母。”

姚楠说着回想起那时候的场景,悲伤中又染上些许愤怒。

贝岑烟本来只想确认姚楠是否说谎,却因为这愤怒,看到了更为具象的画面。

蒋欣雯原本的家在泰省祁水市,距离兴海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为了赶时间,姚楠上午开完紧急会议,中午就买了两张下午的机票,带着刚满十六岁的蒋欣雯直接飞回祁水。

那天,正好是立冬,气温陡然下降,下午从兴海起飞的时候感觉还不算明显,但等晚上在祁水下飞机落地后,直接把蒋欣雯冻得哆嗦起来。

蒋欣雯本身不胖,又因这一年的高强度训练瘦下来不少,统一发的外套有些偏大,套在她身上根本就挡不住风,冷风顺着空荡荡的脖颈渗透内里。

“啊切!”蒋欣雯打了个喷嚏,又悄悄瞄了眼才第二次见面的姚楠。

姚楠那天上午有会议,一般这种场合她都会穿西装,再把头发盘起来,她又正好换下圆眼镜,带了副隐形眼镜,整个人都显得干练果断,同时也有些不近人情。

蒋欣雯又缩缩身子,伸手悄悄把宽大的外套裹紧。

姚楠察觉蒋欣雯的动作,扭头望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走吧。”她说着带冻得瑟瑟发抖的蒋欣雯走出机场,又坐上一辆出租车。

蒋欣雯刚要开口说那个噩梦般的地址,姚楠抢先一步道:“司机,去最近的商场。”

说完她又补充道:“要好一点的。”

蒋欣雯一愣,但司机已经说了句“好的”,发动车子朝商场开去。

蒋欣雯的家庭不算富裕,甚至小康都没达到,而司机因姚楠那句话去的商场是最豪华的,不堵车也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看到那熟悉的,但自己从未进去过的商场,蒋欣雯一时有些恍惚,回过神时,姚楠已经打开她那边的车门站在外面等她了。

“想什么呢,我们该下车了。”姚楠说。

蒋欣雯吞了下口水,紧张地跟着姚楠下车,又紧张地走进商场。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蒋欣雯身上时,她更加紧张了,走路的步伐都沉重不少。

姚楠领着蒋欣雯走进一家女装店,一个店员见状要来招呼,姚楠摆摆手:“不用了,我们自己挑就好。”

她说着把一条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围巾带到蒋欣雯脖子上,这一刻,蒋欣雯彻底绷不住了。

“我爸妈不会付钱的。”她无比紧张地小声说道,“他们从来只给弟弟买东西,你现在给我这么贵的东西,也只是白花钱。”

“我不差钱,不需要有人给我还钱。”姚楠笑着说,“这边天气冷,看把你冻得,脖子都红了,要是就这么感冒了可就不好了。”

她说完把粉红色的围巾给蒋欣雯戴好,又将褶皱的地方细心理好,就在蒋欣雯以为结束时,她又顺手挑了几件衣服搭在手臂上,放在蒋欣雯身前一一比对。

片刻后,她拿出几件递给蒋欣雯,“来,去把这一身换上试试。”

见蒋欣雯没接,姚楠又柔声说道:“女孩子回去见爸妈,无论双方喜不喜欢,至少气势上不能输,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对不对。”

蒋欣雯还是没有接,她嘟囔一句“太贵了。”

姚楠见状推着蒋欣雯朝更衣室门口走,边走便劝道:“反正你以后也是为我打工,而我是你的老板,要给你发工资,这些衣服就当是从你未来薪水里扣,老板提前预支给你的,好不好。”

“真的吗。”蒋欣雯小声问,“我以后给你打工,能还得起来吗。”

“肯定还得起,我保证。”姚楠说着把衣服塞到蒋欣雯手上,又把她推到更衣室里,关门前不忘提醒道:“不着急,我会在外面等你的。”

片刻后,蒋欣雯从更衣室内走出来,她穿着条浅色牛仔裤,侧边绣着两条毛茸茸的粉线,上面是白衬衫搭配针织毛衣的假两件,毛衣还绣着浅色偏紫的绒毛葡萄,搭配脖颈上的围巾正适合蒋欣雯这个年纪,将少女独有的青涩与活力完美展现出来。

再加上蒋欣雯练了一年舞蹈,气质与体态也有很大提升,一出来就有个店员朝姚楠夸赞道:“您女儿可真漂亮。”

虽然姚楠看着不像有这么大女儿的年纪,但她想不说二人还能是什么关系。

店员又拿起件浅色的长款羽绒服推荐道:“这件外套要不要也试试,您女儿穿一定也好看。”

不等蒋欣雯解释,姚楠已经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开心地说:“当然,谢谢夸奖,这件不用试了,一起要了吧。”

她说着又道:“结账,连着我女儿身上那套,一共多少。”

“稍等,这就给您算。”店员说着跑过去给姚楠结账。

片刻功夫后,姚楠结完账,又找店员要把剪刀将蒋欣雯衣服上的吊牌剪掉。

她把外套展开在蒋欣雯后面,“来,乖女儿,把胳膊伸进来,外面冷,先把外套穿好再出门,别冻着了。”

蒋欣雯鼻子抽了几下,不知是想哭还是已经冻着了。

她把胳膊伸进袖子里,套好羽绒服跟着姚楠去到另一家鞋店,换了双崭新的帆布鞋。

跟着姚楠走出商场前,蒋欣雯想如果她真是自己的母亲该多好啊。

可走出商场,骤然消失的暖色灯光与冰冷的空气立马将蒋欣雯拉回现实。

那只是如果,她的母亲并不是姚楠。

姚楠领着蒋欣雯再次坐上出租车,这次她报出了那个自己一点不想说出口的地址,更不想回到的地方。

蒋欣雯的家在一处老小区的三楼,位置不算好,是以前房价大跌时低价买入的二手房。

这次换蒋欣雯走在前面。楼底的门锁早就坏了,但无人愿意出钱换新,只能用个大石头将门抵住,才不至于所有人都进不去。

冷风飕飕地顺着大门灌进昏暗的楼道,声控灯早就坏了,同样没人换,跟自己走时候一摸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蒋欣雯抬脚走上楼梯,刚走两步就扭头道:“您小心点,楼梯很陡。”

姚楠一只脚迈上阶梯,抬头笑着说:“多谢提醒。”

昏暗的楼道压抑而沉重,充满腐败封建的味道,沉闷的脚步声下每一步都是煎熬。

当蒋欣雯敲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她瞥见屋内景象时,这可怕的味道蔓延至灵魂深处,扩散到了极致。

不大的方桌上放着几道热腾腾的烧菜,有鱼有肉,还有盘刚出锅的饺子,热气浓到蔓延在光下迷幻得像梦一样,而桌子边缘还有个蜡烛吹灭,切去一角的奶油蛋糕。

对啊,今天是冬至,要吃饺子,也是弟弟的生日,要吃蛋糕。

可惜蒋欣雯一个都没有,这是个不算富裕但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她的存在可有可无,或者说她永远不回来可能更好。

“蒋招娣!你还知道回来?”蒋欣雯的父亲吼道。

是啊,她不叫蒋欣雯,这是她来兴海后怕被人取笑而改的假名。

蒋招娣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她存在的一切都是为了弟弟。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逃跑了,可现在她又要回来面对这个压抑的地方,对面这个可怕的男人了。

眼见蒋欣雯不说话,她父亲就要像过去一般一巴掌拍上来。

好在姚楠及时把蒋欣雯拽到身后护着,她父亲见姚楠是个穿西装的陌生女人,这巴掌才止住没有落下。

“你哪位啊?”蒋欣雯父亲没好气道,“我教育我闺女关你什么事。”

“你也知道她是你闺女,她失踪整整一年你不去找她?”姚楠丝毫不落下风地反问道。

“失踪就失踪呗,又不是我把她丢出去的。”蒋欣雯父亲打量着姚楠身后的蒋欣雯,有些嘲讽地说:“而且这不是没找也回来了吗。”

屋子里,蒋欣雯母亲已经把她弟弟的耳朵捂住了,似乎这是什么污秽之言不能被小孩听见。

何其讽刺啊。

蒋欣雯的母亲因父亲在对她出言嘲讽而捂住弟弟的耳朵,明明他们才该是最亲近的人,但此刻挡在自己身前的竟会是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

只听她父亲又道:“这一年是你在养她吧,现在来要钱了是吧,告诉你我可没钱给你。”

他看到蒋欣雯身上崭新的衣服,更加不屑地嘲讽道:“恭喜你,这一年的钱都白花了,赔钱货。”

这句话也不知道骂的是谁,但姚楠毕竟是来做正事的,没有直接撕破脸,而是压着心底的怒火反问道:“你确定这是不管你女儿了是吗。”

蒋欣雯父亲不假思索地回道:“废话,你要养你养,败家玩意,一点用没有。”

不等姚楠再开口,他又想起什么,恬不知耻地伸手道:“对了,她当年跑的时候还从家里偷了七百块,你得负责赔给我。”

“不养就不养!谁稀罕你们!”姚楠身后的蒋欣雯朝她父亲吼道,“守着你们破儿子守到死吧!”吼完,她哭着跑下楼。

“雯雯!”姚楠刚要追上去,她父亲急忙拽住她,无赖道:“欸——别想跑,你钱还没给我呢。”

“我给!”姚楠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一沓红票子用力甩在蒋欣雯父亲脸上,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说:“不用点了,从今以后你没女儿了!”

说完,她转身快步下楼,出了楼洞后四处喊道:“雯雯——!雯雯——!”

好在蒋欣雯没跑远,姚楠很快循着哭声找到了她,“雯雯。”

蹲在角落的蒋欣雯抬头看向姚楠,哽咽了好久,才开口说道:“我不叫雯雯,我也.......不能帮你赚钱了。”

不能给姚楠赚钱,她就没有意义了,可她已经没地方可回了。

“怎么会呢,对我来说你就是蒋欣雯,就该叫雯雯。”姚楠说着蹲下来,拍着她的肩膀无比温柔地说:“而且你现在已经彻底属于我了,不给我赚钱,给谁赚钱呢。”

“呜呜.......”蒋欣雯哭得更厉害了,“为......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世界上总要有个人对你好,不是吗,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我。”姚楠说着把蒋欣雯拽起来,又替她掸去羽绒服上的灰尘,安慰道:“别哭了,今天冬至,我带你去吃饺子,怎么样。”

“好......”蒋欣雯哭着说。

她不知道该叫姚楠什么,只能看着对方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姚楠看出蒋欣雯的尴尬,道:“叫我什么都行,看你喜欢。”

那一瞬间,蒋欣雯甚至想叫姚楠一声妈妈,但又生生忍住了,改口道:“楠姐......”

姚楠又拿出纸巾给蒋欣雯擦掉眼泪,“在呢。”

......

贝岑烟从姚楠的回忆中抽离,强行中断读心异能,她知道有人重男轻女,但没想会到这种地步。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问:“之后,蒋欣雯的父亲没找过来吗。”

“找过。”姚楠回道,“他们偶然看到蒋欣雯出道火了的视频专门来兴海要钱,要她付给给她弟弟买房。恰巧那个时候女团已经解散了,雯雯也成年了,我就骗他们说女团解散,雯雯背了巨额违约金,他们作为父母需要帮忙偿还。一听这话,他们别说找人了,甚至还要想办法和雯雯彻底断绝关系,她的户口也没花多少功夫就移到我这里了。”

“再后来......”姚楠说着又念叨几句“雯雯”彻底绷不住哭出来。

“为什么啊,她的生活明明才刚刚变好,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

“为什么......”

贝岑烟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姚楠,有些庆幸没有告诉她真相,因为那只会更残忍。

无论蒋欣雯杀人是对是错,至少此刻在姚楠回忆中,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无人怜爱,终于等到救赎的小女孩罢了。

贝岑烟给姚楠递去纸巾,一瞬间她与对方的内心有些许共鸣,沉重而悲伤地说:“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