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陈君临听到辅神台的计划后反对:“暂且不说在这崇山峻岭里行军劳累,三天后到了地方肯定要休整才能投入战斗,这三天他们会不会转移?虎贲军是南楚诸军之冠,兵力超过六千,我们只有这两万河州府兵,就算全员投入战斗,也没有胜算……”
辅神台听了陈君临的分析,虽然赞成,但是他却执意要打这一仗。
“我们能用的可战之兵只有一万多人,主要负责后勤保障的人不能参加战斗,即便参加也是徒增伤亡,前天高仰山发来军报,他们的行进方向就是虎贲军藏身山谷的方向,他麾下拒阵营战力不凡,凑出七千可战之兵还是可以的,这样一来,我们有两万精锐,足够挖坑埋了虎贲军,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派人去联军高仰山,三天后在山谷外汇合,休整一天,时间上足够。”
陈君临听辅神台都已经提前做了部署,也只能接受:“既然小王爷都部署好了,末将这就去组织队伍!”
辅神台听出了陈君临语气里带着的不满,他却不以为意,作为一路主帅,他才是做最终决策的人,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也没必要去照顾陈君临的情绪,他不怕陈君临在战场上不作为,毕竟要打仗还是需要陈君临指挥,而陈君临能做到披甲军四位副帅,他为将的职业操守还是毋庸置疑的。
很快,陈君临就组织起队伍,为了不耽误行军,每人只带五天的干粮,其它多余物资都不带,大军出发后,留守的队伍携带物资跟随在后做应援。
柴不休依然作为先锋大将,他领着一千精锐根据辅神台的指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虎贲军藏身驻地,原本辅神台也是要和柴不休一同出发,陈君临坚决反对,才打消了辅神台的念头。
南楚山野夜晚湿气重,蚊虫肆虐叮咬,没有帐篷栖身休息,安国将士被蚊虫袭扰的难以入睡,幸亏军中将士也是有丰富生活经验的人,熬过了一晚,第二天行军的路上,就有识得草药的士兵顺路采摘收割艾草这样有驱除蚊虫的植物,等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几乎每个安国士兵都收集了满满一搭袋的驱虫草,效果虽然不算太好,也足够疲惫的安国将士凑合着睡个好觉。
安国大军在第三天的傍晚终于拖着疲惫沉重的脚步遇到了柴不休安排接应的士兵,柴不休的队伍皆是人人配马,比大部队提前一天赶到了目的地,这一天柴不休他们也没闲着,摸清了山谷外围虎贲军的暗哨范围,虽然暗哨的位置也都很清楚,他们也没敢渗透靠近,避免打草惊蛇。
安国大军在接应士兵的引导下分兵三处就地休息,辅神台和陈君临在见到柴不休的时候,在场的还有高仰山,原来高仰山比他们早了三个时辰到这里,柴不休早已勘察过地形,定了五处可以驻兵的地方,把虎贲军藏身山谷可出入的必经之路都围堵上,互相之间也能在最快的时间照应,高仰山的队伍就在另外两处地点。
柴不休给辅神台、陈君临施礼后铺开他画的简易地图,介绍山谷周围的情况。
“虎贲军藏身的山谷有三个出口,有一个在后山,只不过道路狭窄,只能容下两马并行,山谷正前方和东侧是主路,我们五个驻军的地方正好扼守在这三个出口,后山小路那里是一个,其它两个出口都是两个,我们驻军的地方距离虎贲军都在十五里以上,虎贲军的暗哨和巡逻队伍区域在山谷外十里之内,内部情况还不清楚,今晚还是要劳驾盈大家动身探查一番……”
辅神台摇头说道:“盈姨并未同行,两天前她就离开了队伍,也没有说明去向,不过我相信应该不会离远,看来还是要靠我们自己了,能进山谷的除了柴将军、高仰山将军和我,也没有人有这样的修为了,我们三人进山谷。”
陈君临当然不会同意辅神台以身涉险,他身边还有几个亲信也是小宗师修为,正要开口阻拦,辅神台已经看出了他的意思。
“陈帅,他们几个虽然也都是小宗师境界,都是实战杀伐的佼佼者,身法敏捷稳健,冲锋陷阵无可厚非,虎贲军肯定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也只有我和柴将军有这个能力不被察觉,高将军一起,主要是为了能让他更熟悉谷内情况,在作战时能照顾到地形地势。陈帅尽可放心,以我们三人的修为,就算被发现了,自保脱身绰绰有余。”
陈君临看着地图,沉声道:“入谷后小心行事,如果被发现不可恋战,发信号给我们……”
后半夜,正是人最疲劳的时候,辅神台三人展开身形扑向山谷,三人轻松避开山谷外围的巡逻和哨兵,越靠近山谷,虎贲军守卫巡逻越严,借着月色,高仰山看着一个人影都没有的山谷道口,传音给辅神台和柴不休:“这里暗处肯定有躲不开的暗哨眼线,我们分头从别处入谷,山谷三面环山,皆是陡峭山壁,估计他们不会派重兵巡逻,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拂晓前我们必须离开!”
辅神台拉住起身要走的高仰山:“我生起一阵狂风,你们趁机进去……”
“不可!”
高仰山忙制止:“现在月高云淡,突然生起狂风,有悖自然规律,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我们还是翻山更保险一些!”
辅神台不知高仰山两人是怎么爬上山颠的,他占着血脉优势,御风控气便悄无声息的飞上了山顶,辅神台并没有急于下山入谷,站在山顶,居高临下,他看到山谷里树木郁郁葱葱,只有山谷中心地带隐隐约约闪烁着星星点点火光,可是他却感觉虎贲军的士兵不在那里……
高仰山身形看似笨重,却异常灵敏,但是爬这样的山还是挺累,他可不像柴不休,速度快,奔跑行动起来动静也小,他本来就是外门横练功夫修行,走的就是刚猛劲道的路数,他虽然挑的是相对不那么陡峭的山坡,坡上长满了树木藤条,还能借力攀爬,只是这攀爬总会有响动,他还要运力控制声响,这可就累多了。
高仰山抬起手用袖子擦干额头和脸上的汗水,又反手摸摸背在身后的长尾龙脊刃,确认没有松动后,低头看看脚下漆黑的地面,自言自语一声:“什么时候能像他们一样能御风就好了,唉~”
轻轻叹息一声,高仰山纵身跃起一丈多高,稳稳抓住一棵斜伸在外只有胳膊粗细的树干,双臂用力回荡向上抛起,又在空旷的山壁上借力蹬了几脚,落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双腿弹跳又升高两丈,抓住一丛垂下的藤条,借力荡到一丈外的树丛中……
这一连串的攀爬跳跃,高仰山又攀高了三十多丈,他借力的跳跃攀爬的树木在他刻意施为下都只是轻微的震动,并不引人注意。
高仰山缓了一下,抬头看看还有二十多丈就能到山顶,他看着头顶的形势规划着路线,距离山顶有一片垂直的石壁,高三丈有余,没有生长一棵树木,隐约也看不清有没有藤条垂下,更发愁的是石壁之上是凸起的山檐,他根本没有借力的东西。
深呼一口气,高仰山纵身跳跃几个呼吸就到了石壁下方,踩着一棵扎根崖壁裂缝生长的虬劲老松,高仰山看清了石壁,暗叹自己运气是真不好,选了一条能把自己送上绝路的路线。
他所处的位置,往上是三丈高的平滑石壁,石壁上也没有裂缝可以利用,石壁上是向外伸出小半丈的山檐,他能看到的范围,到山顶的位置都是这样的情况,自己左右两边都是空白的山体,最近的一棵歪脖树在五丈外,如果退下去换了路线再爬山,看这形势要下到半山腰,而且还要跑到另外一侧,时间上根本不允许他这样浪费。
高仰山摇头跃下老松,落在下方一片凸起的乱石区,这里长着不少青藤,刚刚就是借青藤爬上来的,青藤韧性很足,他扯下几根青藤,把多余的叶子捋掉,熟练的编成一根近五丈的长绳,控制着力道一段一段拽了一下,能承受住他的重量,握住一端挥手甩了出去,正好卷住头顶两丈处的老松,高仰山攀着藤索就站到老松上面。
三丈多的高度,如果控制老松不发出动静,最多也就只能跳起两丈,高仰山脚下用力试了一下,老松跟着上下晃动着。
生长在崖壁上的树木根系都扎不深,并不牢固,高仰山试了之后心里已经有了方案,这么高的地方,他全力上跳,能勉强到三丈高,老松断裂的声音在山里夜风的吹动里不会很明显,这一根只有胳膊粗的松干掉落下去也会被下面的树木拦住,基本可以忽略被发现异常的可能,剩下的就是再赌一把运气……
不再多想,高仰山纵身一跳,脚下看松应力而断,他却只借力升高了不到两丈,高仰山临危不乱,在身体下降的一瞬间,脚尖在石壁上用力一踩,身体虽然受力向外,却也升高了将近一丈,距离山檐也就只有一丈左右的距离,说时迟那时快,高仰山甩手用了个巧劲儿,藤索在甩出去之后划个一个弧度,在山檐外侧卷向山顶。
高仰山就是在赌,赌山檐上面长着树木或者有凸起的石头,能被藤索盘卷。
高仰山感觉到手里藤索有受力的样子,不及多想,下意识回扯,果然身体向山檐外升高。高仰山伸手抓住山檐下方一块突出的石头,再次借力,他的胸口已经露出了山檐,力竭之下,高仰山伸手拍在胸前的山檐上借力,突然手下懈力,原来他落手的地方是一块已经松动的页石,高仰山心中一沉,前功尽弃了……
高仰山没有听到身体下坠的风声,自己身体感觉还很轻柔,山檐在眼前靠近……
高仰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辅神台!
原来辅神台想着如果能避开山谷外虎贲军的耳目,一支奇兵从山顶杀入山谷,在适当的时机出其不意和外面里应外合,杀虎贲军一个措手不及。他正在山顶寻找有利的位置就听到这边有动静,看到一根藤索从下面抛上来卷住一根树枝,紧接着就是高仰山从下面露出上半身,然后就掉下去。
辅神台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忙控气把高仰山托了上来。
“老高,你该少吃点儿了,再重一些我就只能眼看着你掉下去……”
辅神台私下都是以老高称呼高仰山,柴不休则是喊柴大哥,只有在军务上以官职相称。
“吃的少就会瘦了,哪里还有力气打架!你怎么会在这边?”
高仰山记得辅神台是从他的对面方向登山,现在却出现在自己这边。
辅神台玩笑道:“我算到你会需要帮忙,就在这等着呗……”
高仰山回他一个没好气的白眼,看到眼前山谷在月色下的全貌,以他们的修为,黑夜其实和白天一样,只要有光亮就不影响他们的视野。
“陆定襄深知兵法!这个地方都能被他找到,贸然攻打,只要从谷道攻进去,山谷里就是虎贲军的杀戮场,时间不早了,我们下去看看……”
辅神台抬头看向远处:“我刚看过这一片地形,你可以从这里下去,我去另外一边,分开行动!”
高仰山道一声小心就顺着辅神台指的位置去了,辅神台转身隐没在山顶的密林里……
柴不休打探完自己负责范围内情况后,在东方露出浅色天际线的时候潜出山谷,从十丈高的山体处一跃而下,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化作一袭晨风消失不见,惊起了一阵鸟鸣此起彼伏。
守夜的南楚虎贲军打着哈欠和同伴开玩笑:“你看,我们到这之后,现在连鸟都比以前起的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安稳的日子?是你自己不愿意过,大当家的不在这几年你不是在家里娶妻生子了,你嫌没意思,整天嚷嚷着没有以前肆意快活,大当家的回来传话,你那个积极劲儿,跑的比谁都快……”
“嘿~你也不见得比我慢呐!我韩老六不惧生死,就怕庸庸碌碌一辈子……”
韩老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生在百姓家,没那个聪明脑袋读书,手脚也笨,学不会养家糊口的手艺,别的本事咱没有,就对打猎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自从跟了大当家才发觉,刀口舔血的日子才是我最需要的那种刺激,在家的时候,哪里有这么痛快的,也就杀猪宰羊解解瘾……”
高仰山刚离开虎贲军哨兵的监视范围就察觉到身后有动静,树木葱郁遮挡看不到是谁,高仰山当即止住身形,抽刀在手,蓄势待发。
当柴不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高仰山收刀入鞘给柴不休发出暗号,两人也不耽搁趁着天还没亮往营地赶回。
回到营地的时候,辅神台已经等了一刻钟,正在把自己探知的山谷内形势都画出来,高仰山和柴不休两人也着手画着自己看到的内容,当两人画好之后辅神台把三分地图拼接在一起,山谷内的地形就完整呈现在地图上。
“山谷比我们预想的要大不少,里面有泉水涌出,虎贲军饮水不成问题,当下草木茂盛,谷内也有足够供马匹吃的草叶,我还查到他们存放粮草的地方,足够他们十天的军粮,不会因为粮草伙食供应不足人疲马乏!”
高仰山担心道:“你竟然到了他们营地里面去,没有被发现吧,陆定襄修为不低,他手下还有十几个小宗师境界的将军,警惕性很高,我只在外围观察仔细。
陆定襄很小心,虎贲军没有统一扎营,山谷里紧要的位置都被虎贲军分散驻守,谷外十里范围内都有他们的暗哨,我们很难不惊动他们,他们只要守住谷道就能依势固守,我们肯定会伤亡很大!”
辅神台点头称是:“奇袭是不可能了,只能平推过去,把外围的哨兵和巡逻队都清理干净,把他们堵在山谷里,精选两千擅登山攀爬的好手翻山入谷,里应外合夺取谷道。还有半个时辰,我们也抓紧时间眯一会儿,等陈帅定夺行动方案。”
陈君临听得三人陈述后,心中一惊:“我们驻军在此也超过五个时辰,各部都没有发现虎贲军活动,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大军拔营移军的前奏,二是已经发现了我们将其围堵,收缩兵力伺机而动。
我们驻军距离虎贲军并不算远,中间虽有山阻,各部所在也不是极其隐秘的地方,一个知兵的将领不会只顾大军周围,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收到各部擒获虎贲军探马的消息,必是发现了各部驻军。
传令官!
擂鼓,通知各部击鼓传信,热闹起来,半个时辰后全军缓慢推进向虎贲军靠拢,注意清除沿途埋伏陷阱。”
安国大军在各部将军指挥下向里收缩靠拢,虎贲军在这里藏身多时,周围被设置了不少陷阱,虎贲军将士不少都是陆定襄早年聚众的悍匪,设置陷阱打猎捕兽是轻车熟路,初始安国军不备,伤了百十人后就放缓了行军,小心推进,沿途被拆掉的陷阱之多想想就后怕。
直到中午十分安国军只向前推进了十里,期间有数支小股虎贲军试图抢道突围,都被安国军截杀或者负伤逃回。
虎贲军山谷营地,虎贲军三十多位将领聚在陆定襄身前,虎贲军区区数千人就有三十多位将领,这些人都是陆定襄聚众时的老人,正是因为如此高的将领配比,虎贲军才能有冠绝南楚的战力。
“大当家的,听兄弟们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你的修为,闯出去在这崇山峻岭里藏身,安国也奈何不得,我等率部曲兄弟冲杀,给你们拼出一条血路,十五个小宗师一起,安国想拦也拦不下,横竖今天是要留在这里,不能都成孤魂野鬼,以后连个焚香祭拜的人都没有……”
“就是,大当家的,今天我们实力不济,认栽,可是只要你们能活下去,有这一身修为就有报仇的机会,刺杀、暗杀我们可都是行家,战场上杀不了,总有机会能报仇……”
“大当家的,不要犹豫了,安国军现在只在十里外,等他们形成合围,对我们不利……”
陆定襄从没有过今天这般无奈:“兄弟们,我愧对大家,请大家出山原本以为能同富贵,没想到带大家走上了死路,今生能有兄弟们同生共死,此生无憾!
定襄有何颜面置手足生死不顾而苟活于世,今日我与兄弟们同进退!”
“大当家的!我们几千兄弟不能白死,我们没有能力突围出去,各位当家的为什么要陪着一起死!”
说话的将领情绪激动:“虎贲军的兄弟们在一起够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我们会寻找时机突围,各位当家的在龙口等我们三天,安国军这些府兵还不至于能一口吞下我们。
大当家的!走吧……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