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鱼儿！
即便是全损音质，江愿也能一下子认出余渡的声音，唇角微翘，不自觉放松了心绪。
可他转身，却见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道道飘渺黑影，正如鬼魅般悄然靠近。
“主,人......”
又唤了一声。
青年嗓音变形，逐渐融化得浑浊而刺耳。
不对。
这不是小鱼儿。
江愿警惕起来。
“主人......”
“主人，主人！主人啊！”
“吾主，吾之圣主，圣主，圣主大人！！”
越来越多的呼喊，自四面八方响起。
他们有的年轻，有的浑厚，有的尖细，有的稚嫩，全都围着江愿，层层叠叠，唤起了早已被他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江愿神情冷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突然，有东西撞在他的腿上。
江愿低头，就见一个脖子漏血的少年，正抓着他的衣摆，双眼空洞，又充满希望地问：
“圣主大人......你成功了吗？”
其他黑影靠近，化出了一张张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面容。
“邪神死了吗？游戏是不是已经结束了？我们的牺牲没有白费吧？主人？”
“您一定成功了吧！”
“毕竟您为了胜利，杀了我们！”
“圣主，您付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命，一定打败邪神，结束游戏，青史留名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一道黑影，就是一位死去的圣徒。
六万四千道黑影涌动，急切询问，聒噪，吵闹，放声大笑，嘲讽着江愿过去的愚蠢、鲁莽与残忍，埋怨着他的胆小、虚伪和懦弱。
是幻觉。
看着这些血糊糊的故人，江愿冷静思索道。
人死如灯灭。
死人不可能复活，这只是一种能够挖掘记忆，动摇人心智的手段。
虽然确实很真，也很诛心，但太肤浅了，肤浅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对现在的他来说，起不到任何效果。
话是如此，但蒋苒还只是个孩子，拥有这样的能力，不容小觑。
而这明显不是人类手段。
她应该跟霍子安一样，是个纯血或混血的诡异生物，是某个实验的产物。
也难怪她的言行举止会被周围人评为怪胎了。
蒋狐狸够狠的。
为达目的连亲女儿都能拿来实验。
那玉老他们以为的，蒋健疼爱女儿，或许也不是真爱，而是为了时刻不停地监视实验对象而已。
既如此，那就好办了。
幻象只能攻击精神，不会对肉身产生效果，那就集中精力，直面恐惧，让恐惧不再是恐惧就好。
可解决办法是这样，要控制心念，谈何容易？
幻象信徒们像是知道了江愿的想法，突然变得更加焦躁激进，直接放弃文斗，转而武攻，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抓挠在男人身上！
脚下泛起红光，江愿身下化出了一座熔浆炼狱，惨死信徒们堆积成山，要把山顶的信仰拉下地狱！
可江愿一动不动，任由幻象拉扯，撕咬，拖拽，集中意识至眉心，越发看透了他们的本质，不过是自己的自责与懊悔，以及对无法拯救他们产生的，无能为力的滔滔悔恨。
随着他心绪稳定，周围人群越来越模糊，逐渐消解，吵闹声也随之淡化。
可就在这时----
“老愿！”
一道熟悉得令人心酸的呼唤，打破了神子的镇定。
像一块碎石，砸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阵阵波澜，乱了倒影，慌了心智。
“老愿！！！”
无尽黑暗中，亮起一道曙光。
有人挥开面容模糊的叠叠暗影，强行把江愿像个地里的萝卜一样，拔了出来，双手搂住他的肩膀，担忧道：
“老愿，你没事吧？！”
青年逆着炫目白光，面容俊朗，挂着三分痞气，扎着一指长的小辫，脸上伤痕累累，身着满是孔洞的漆黑作战服，邋遢而不显狼狈。
正是江愿曾经的挚友，洛烛影。
石洞外嗡嗡闷响，沉得人心慌气短，惴惴不安。
又是幻象。
江愿直勾勾地看着故友，冷静地想：这显然是一个升级版的幻觉，看来蒋苒的能力比我想的要强一点。
但......
也只有一点。
周围场景逐渐清晰，昏暗石洞中，洛烛影的目光落到江愿周围，看着遍地血腥尸骸，有一瞬间地震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大声安慰道：
“没事，这不怪你！振作一点啊！傻老愿！”
“死几个人而已！别搞得像是天塌了一样！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差最后一点，最后一点点！我们就能除掉邪神了！”
江愿冷漠地看着这个急切的幻觉，准备阖眼，继续收敛心神，破除这最后一点心魔。
可就在这时----
砰咚---
砰咚咚咚-----！
整座山洞剧震，大小乱石坠地，石缝裂开，晃得人头晕目眩，仿如六级地震。
但江愿知道，这不是地震。
神子心中瞬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如钝器捅肉，撞得人难以承受。
“是它们过来了。”
洛烛影望向洞外白光，额角流下几滴冷汗，显然知道是什么来了。
江愿也知道。
那是......
绝望。
“没事。”
洛烛影回头，看着江愿轻松地笑了笑，拍肩安慰道：“你再缓一会儿，我去对付，很快就回来。”
这痞子难得温声细语，小心翼翼地，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冷漠的好友，而是一个已经绝望到极致，崩溃得已经站不起身体的绝世大废物。
洛老哥起身就走，背影与过去重合，别无二致。
这让知道结局的江愿，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不行，老洛！”
他伸手就去抓人，即便只是个幻象，他也要拦下这个错误的悲惨结局！
可他的五指却是穿过了洛烛影背影，抓了个空。
洛烛影没听到江愿的声音，提着满是豁口的链刀灼曜，奔向了洞口白光，奔向了洞外绝望，奔向了他此生最后一战。
“别走！别走！！！”
眼看挚友逐渐隐没在光里，江愿彻底破防，再也没了理智，拔腿就向前冲去。
“你他妈的快站住！别过去！等等我！！！”
冷汗飞溅，呼吸停滞，心脏骤停。
江愿双脚一蹬，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
“不要走！！！”
一起身，却见对面正蹲着三个灰头土脸的队友。
江愿傻眼，从恐惧中瞬间抽离。
霍浒和忠梁站在一边，满眼新鲜，像是在看母猪排队跳进水沟里。
唯有玉老跪坐在他面前，眼角抽搐，冷冷道：“松手。”
江愿低头，当即乖巧道：“......哦。”
然后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松开了被他扯乱的粉花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