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尘几人得了李伯玉肯定的答复,十分欢喜,当下便上楼收拾东西打算出发。
赵小山趁机凑过去对李伯玉表达不满:
“伯玉,为啥让他们去府里住,我看这几个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李伯玉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只回答道:
“我不过是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罢了,若没有乡君,此刻的我说不定也混在他们身边,住在嘈杂的客栈里等着考试,考上了荣归故里,考不上连回家的船费都凑不齐。
虽然同他们交情不深,但都是同乡,能帮一点是一点吧,只不过提供个读书的地方,也没什么影响。”
主人都这么说了,赵小山也无话可说,出门叫了一辆马车。
等几人坐在车里出发时才注意到赵小山,顿时对他的身份感到好奇。
从赵小山嘴里得知他只是李伯玉的书童时,那个叫梁寅城的老毛病又要犯,刚想说两句酸话,被其他人及时拉住了。
李伯玉见几人的小动作也不禁为自己刚才一时的心软冲动感到后悔。
等到了地方,几人见到阔气的侯府,嘴里啧啧感慨,他们此时才真正意识到,李伯玉真的不是刚中举时的穷酸书生了,是攀上了宗室的大树,实现阶层跨越了。
此时几人对李伯玉的态度也变成了恭维讨好,就连嘴最臭的梁寅城都乖乖闭上了嘴。
李伯玉本就不是多么苛刻的人,将几人领到前院客房后还安排下人准备好茶饭。
几人见此纷纷摇头,表示自己带了银钱,到饭点了可以出去吃,不劳烦了云云。
赵小山这次出来打圆场道:“小的乃乡君派来随我家爷进京赶考的小管事,有什么事几位爷来找我就行,几位爷今天初来乍到,我们府里怎么也要表示一二,这顿饭就这吃,明天几位爷再出去吃。”
李伯玉不想赵小山为了自己甘愿充当侯府的下人,顿时感动不已。
他们出来时已是中午,下午李伯玉和几人聚在一起说着中举后各自的际遇和来时一路的见闻,相谈甚欢。
之后马恭回作为未来的妹婿也被拉了过来,一起陪聊。
几人本来对马恭回的白身身份颇为看轻,等谈起来后才发现此人学识扎实有见地,实在不像连童生都考不中的样子。
面对几人疑惑的眼光,李伯玉将马恭回的问题说了一遍,最后还带着期翼的问起几人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帮忙。
杜子尘比较热心,当下便道:
“恭回这样的症状我也听说过,我们郡有一个学子也是如此,平日读书十分勤勉,每个先生都夸赞他聪明有天赋,但他一考试便紧张,试了十多次考到了二十多岁还是克服不了,最后也只能放弃学业,转投商路。”
马恭回刚开始听还以为找到了前辈,有了解决之道,结果到现在才发现这前辈成了商人,一时颇为失望。
倒是那梁寅城想了想提议道:“伯玉兄,我倒是有一个方法,不知可行否。既然恭回一进考院就紧张,那你就在家专门建一个类似考院的地方,让他多排练几次考试,搜身发卷巡查都来一遍,甚至时间也严格把控,让他多体验几遍,说不定就能慢慢克服了。”
这个主意好!
马恭回之所以紧张还是不适应考院的环境,加之太过重视,才会反应那么大。
可一旦他适应了考院的环境,见到了那里就像在家里一样,抵触心理必然小,说不定真能解决问题。
李伯玉想到此对梁寅城佩服的五体投地,对他上午的无礼一笔抹去。两人重又恢复了相谈甚欢的状态。
马恭回也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错,在一旁越想越激动,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回密水,将家里改造成考院的样子进行实验。
赵小山觉得这就是模拟考试的意思,甚至还倡议李伯玉可以按照正经考试的样子出题,增加模拟考试的还原度。
获得几人的认可后,赵小山思维再次发散,又提议道:
“爷,乡君不是有一个书坊么,咱也可以将历年春闱秋闱的考试题目收集起来,做成册子进行售卖,若是能淘到状元榜眼的文章作为范文放在后面更好。”
“要不咱就在青州府找块地方,改造成考院的样子,打造成专门进行模拟训练的场所,以后每年春闱秋闱前都可以在里面进行几次模拟考试。”
在场的几人越听眼睛越亮,杜子尘直说道:“怪不得人家说底蕴,一个其貌不扬的下人都有如此慧根,淳郡公不愧是皇亲国戚。”
赵小山:……
你才其貌不扬,你全家都其貌不扬。
李伯玉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赵小山,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晚上,赵小山张罗了一桌好饭菜,让几位“爷”好一顿吃喝。
事后赵小山报账,这顿饭光酒菜就花了五两银子。
李伯玉那么普通的一桌饭菜竟然这么贵,登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们一桌子五个人一共才六道菜,其中才两道肉菜,怎么能这么贵。”
赵小山充分扮演了一个好“管家”的身份,拨了拨算盘告诉他:“饭菜不值钱,一坛子酒二两,你们一共喝了两坛子。”
李伯玉要抓狂,“那你为什么买那么贵的酒,普通的黄酒不行么?!”
“不行啊,您是爷,爷就得吃得好喝的好才行。”
李伯玉气的抓心挠肝又奈何不得赵小山。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伯玉一想到一顿饭就吃进去五两银子,再没敢随便招呼几人一起吃喝。
他们几个在家备考时,赵小山偶尔出门走走逛逛。
春闱三年一次,每一次都是轰动京城的大事,很多举子凑在一起探讨今年的主考官是谁,会朝哪个方向考。
甚至世面上还流通了好几个版本的小道消息,都说这是绝对机密的,今年一定会考这个题目,价格一度攀到了一百两一个消息。
赵小山本来想给李伯玉购买一个的,让其严厉制止了。
李伯玉说了,今年宁可落榜不花那冤枉钱。
有时候赵小山走走,还会想起在密水大牢时萍水相逢的狱友——何言昌,想起他回到京城还给自己写过信,让自己来了京城后联系他。
赵小山还记得那封信上说的地址,又特意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发现那地方住的都是当官的人家。
而何家正是当朝的二品武威将军何正遒家。
何正遒本是军事六镇出身,现在在京城管着京郊大营的军防,位高权重,深的陛下信任。
赵小山听说这事简直惊呆了,他想过何言昌家是经商的,也猜想过他家是当官的,但万万没想到他们家竟然是武将世家。
没看出来啊。
一个武将世家的孩子怎么跑到了密水?还被关在大牢里半年多?
赵小山吃惊之余派人继续打听,可朱丰收毕竟人生地不熟,打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何言昌是何许人也。
何正遒一共有六子,三嫡子三庶子,每个人名他都打听清楚了,没有一个叫何言昌的。
哪怕隔了房的他都问了,也没听说哪个叫何言昌。
赵小山也纳闷了,若不是何正遒家的儿孙,何言昌何至于将这个地址留给自己呢。
出于谨慎考虑,赵小山想了一会,决定暂时不和何言昌联系。
京城的水浑,不是他能搅动的了的。
而且这人本就是萍水相逢的,还是随风而逝吧。
临近大考,就在李伯玉掰着手指头倒计时时,宫里突然传来消息:皇帝生病了。
所有举子都惊了,皇帝病了,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若是普通小病,定不会传的满城风雨。
那一定是大病了,病的起不来的那种,才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皇帝年纪大了,马上六十岁的人了,这一年多的时间据说经常和几个儿子怄气,听说去年就被气病倒一次了。
没想到这次又病了,还是赶在这么个时候。
举子们的心都揪了起来。
会试以后便是殿试,殿试必须是皇帝亲自主持,钦定前三甲的名次方可。
若皇帝没有起色,殿试还能正常举行么。
若皇帝大病不愈直接殡天归西,朝廷必然要先国葬,等新皇登基后再考,要拖到什么时候。
尤其是现在京城局势不明,几个皇子彼此势均力敌,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绝对优势者。
大皇子和太子一个占长一个占嫡,之前就斗的势同水火,三皇子的势力虽被重创,但其母妃始终受宠,其外家还掌握着京畿大营的大权,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若此时皇帝有了三长两短,京城局势必然乱。
想到这,李伯玉等人顿时心事重重。
客房里原本热火朝天的读书氛围也荡然无存。
赵小山这个“大管家”这几天通过买酒买菜也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这几天大街上虽然还是熙熙攘攘,但明显客流量变少了,街上巡逻的兵甲也多了。
而且京城的物价在涨,不论是酒水还是肉菜。
很明显,京城的城门现在把控十分严格。
赵小山一时也颇为紧张,他不喜欢出门的根本原因就是怕卷入未知的危险了。
现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就是陪着一起出来考试,能都遇到这种事。
为了吸取上次在青州府被蒙人抓住的教训,他这次在京城真的老实很多。
轻易不上街,上街就逛买吃,从不主动惹祸。
就连何家都是打听了几句就完,生怕被人顺藤摸瓜找上门再给李伯玉带来危险。
谁知道都这么低调了都不行,真是无语了。
共同学习的日子里,李伯玉和另外几个举子的关系更进一步。
察觉到了京城气氛有异,李伯玉甚至提议让几人将客栈的房间退了,直接搬到侯府的客房住。
杜子尘几人最开始还推脱,等当晚回去时被士兵拦在路上好一顿盘问后才害怕起来。
第二天便拖着大包小裹都搬了过来。
沉默的等待中,考试前六天,众人终于等到了朝廷颁布的公文告示:会试正常进行,一切流程均由太子监理,殿试亦然。
消息一出,京城为之哗然。
难道说皇帝真的病重到连殿试都不能正常主持了?
前段时间已然被皇帝厌弃的太子这次又重被重视,这是要继承大统的准备了?
一时间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为本就紧张的局势又蒙上了一层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