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我来的不是时候。”一阵闲适的轻笑淡淡从身后飘然而至,卿言回头一看,果然是云轩。
如今三人患难之后更是无间,甚至默契到自动自觉的将不必要的繁文缛节抛诸脑后。不过,这似乎会有一些不起眼的副作用。比如现在,卿言靠在宁远怀里的这一幕让云轩调侃得意,这便是同意他们不用通报便可自行来见的恶果,哎,哑巴吃黄连,只好自己吞了。
“知道不是时候还来。”卿言嘴硬回了一句。
“唉,事关重大,否则我也不愿意来看到这般情形徒惹自己伤心。”云轩不以为然的叹了口气。
这个云轩真是什么酸来什么,卿言斜睨了他一眼,不再与他斗嘴,走上前问道:“到底是何事?”
云轩正了正颜色:“回去再说。”
卿言领着他俩快速移步采仪殿,遣退左右后云轩递上一块玄黑色的碎布:“昨夜有人夜袭夷宾馆。”
卿言接过,拿捏在手上不甚其解。海图所在住所便是夷宾馆,为何是夷宾馆出事而不是正在途中赶来参加法事的伊娜出事?按理来说,海图应该在途中将伊娜拦下不让其前来,以免授人以柄而处下风,可从昨日至今,海图竟无半点动静,反而被夜袭。伊娜今日便可抵皇城,京几要地安防比其他地域自是更加严密,如此一来昨夜已是海图最后的机会,细细想想这其中似乎有太多的不合逻辑。
“海图可有受伤?”卿言仔细看了看碎布,做工虽然略显粗糙但质地却是上乘,想必这夜袭者身份也不一般。
“没有,只是被惊动了而已。”云轩的回答显然是明白她问话的用意。别国使者在本国遇袭已是大事,若身为世子的海图还受了伤,那么此次风波极有可能升级为国事冲突,而称臣一事便会就此搁置。
为什么要偷袭海图?偷袭者又是谁?卿言在自己的脑袋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看样子云轩、宁远亦如此。
三人正思索着,突然坠儿来报,瑞王求见,卿言示意坠儿请入,不一会儿瑞王卿恒便由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天生目盲的瑞王沈卿桓仍是一身月牙白的长衫出现在众人面前,若不是卿言之前相告他便是聆风阁的主人,众人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看似温吞到人畜无害的大皇子竟是有如此有手段之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哥,你怎么来了?”看到卿桓走近,卿言立即上前去接了思悟的手,把他引至桌边坐下。
“参见瑞王。”云轩宁远二人见礼,被卿恒示意拦下。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卿桓笑了笑,又转向卿言,“怕你不吃专程给你送来。”卿桓挥手让思悠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个青花瓷的汤盅。
“哥,你知道的,为什么还叫我吃这些药膳。”卿言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苦着脸道。
“这些是改良过的,对你有好处。”卿桓不以为然的笑笑。
“好吧。”卿言无可奈何的端起汤盅,在云轩的一脸坏笑中极不情愿的一口喝干了。
“真难喝。”她毫不避讳的做着苦脸,而思悟也适时的将蜜饯献上,卿言不客气的将蜜饯塞进嘴里,滑稽的样子惹得众人一阵笑闹。
“昨夜夷宾馆被人偷袭是怎么回事?”卿言递上一杯新茶,卿桓轻啜了一口又放下,问道。
“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似乎是故意引起动静。”云轩示意卿言将那块玄黑的碎布递给卿桓。
“何出此言?”卿桓将布在手中揉了揉,质地和手感让他蹙了蹙眉头。
“来人的目标若是海图,那么海图所在的厢房定是被袭的重点,可为何他仅仅是被惊扰而无任何损伤,昨日我派去监视海图的侍卫人数并不足以抵挡住所有来犯之人。”云轩一口道出心中疑惑。
若目标不是海图,那又会是谁呢?
“傅大人,现下夷宾馆内还有何人?”卿桓若有所思。
“还有南夏典外使,昨日入住,来商讨常规通商事宜,每年如此并无不妥。”云轩回答。
“南夏?”
“南夏……”
卿桓与卿言不约而同的出声。
“云轩,南夏的典外使带了几个随从?”卿言迫不及待的想证实自己的想法。
“一共二十四人,比之前要多了一倍。”云轩似乎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只有四人离典外史居住的厢房很近,其余二十人似乎都在外围,且都在一起。”
这就对了!卿言兴奋的抓住卿桓的手臂,卿桓拍了拍她的手开口道:“傅大人,劳烦派人打探,看看到底来了什么不知名的贵客。”随后将手里的残布递给思悠:“去查查。”
众人应声退下,只余下卿言和卿桓兄妹二人留在屋内。
卿言端起茶盏递上,想了想开口道:“哥,我想让思悠思悟思承兄妹做我的暗卫。”
“心软了?”卿桓接过递到手边的茶盏又啜了一口,含着笑,笑容看起来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说这番话。
卿言不语,算是默认。
“思承有任务在身,需五日左右才能回京。”卿桓陈述了一个事实,没说可也没说不可。
“哥,你允了?”做了十年的兄妹,卿言对卿桓的性格拿捏得还算准确,适时的撒娇、适时的沉默、适时的猜度、适时的放肆,让她占了不少便宜,当然,也得他让她占才行。
卿桓点了点头,寻到卿言的肩头拍了拍,“别太过宠他们,你若有个好歹岂不是也害了他们性命?”而后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起身,走了。
不多时,王怀胜便来通传卿言见驾,卿言心思一转,莫不是与昨夜夷宾馆被夜袭有关?
果然,从静心殿回来,卿言已领旨彻查此事。本来卿言这身怀六甲的身子揽不到这么个累人的活计,不过在她一再恳求和保证下,隆庆帝还是允了。
与宁远和云轩再次聚首已是未时。云轩打探到南夏典外使团随行人员中有一位在身形和年纪上均与五皇子蓝臻十分相似,看来昨日的夜袭应该是针对他的。思悠也拿着之前交给她查办的破布前来宣华宫复命,想必是卿桓的授意。
“公主,这种布料是南夏贵族专用的,只不过这粗糙的做工看起来倒像是赶工所致。”思悠将破布递给卿言,指着上面连接处不规整的针脚说。
“赶工?”这个结论倒是颇有意思,卿言接过仔细看了看,再递给宁远,顺口问道:“对了,今日父皇召见你为何事?”
“皇上让我尽快启程去接父亲。”提及此,宁远神情有些激动。
“太好了!”卿言不顾还有他人在场,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宁远,“终于盼到了,替我问候老将军。”
“嗯。”宁远轻轻的点了点头下巴微微触及了她的头顶,又紧了紧环着她的手臂,胸膛微颤着。
“咳咳。”两声咳嗽让俩人都回了神。
“刚刚探子回报,伊娜公主傍晚时分便可入宫,而且南夏昭王也来意不明,诸多事务,你们先缓缓再亲热也不迟。”一旁的云轩将玩笑话说得酸溜溜的。
卿言瞪了他一眼,也不与之争辩,转而对宁远说:“明日你便启程,这里交给我和云轩便好。”然后又转向云轩,“伊娜一进宫就把她接到我宫里来,我与她同吃同睡看那个海图怎么下手。另外,”卿言想了想又接着说,“再帮我做件事。”然后眨了眨眼,让云轩附耳过来。
傍晚时分,伊娜公主被迎进了宣华宫,此次伊娜是受卿言闺中之邀而来并非使节身份,因此无需正式拜会隆庆帝。
一入宣华宫,卿言便以地主之谊为由盛情款待了伊娜,以相诉经年来的手帕之情。
“卿言妹妹与宁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伊娜真诚道喜,眼里满是艳羡之色。
“算是吧,”卿言低头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口气,“可惜多了个人就不那么如意了。”
天下皆知,大齐长公主大婚一次招双夫,羡煞天下女子,殊不知,有些福气是消受不起的。
“好歹也和宁将军共结连理,妹妹已是有幸了。”伊娜安慰道。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比起皇室中的其他女子,妹妹我已是万幸了。”卿言笑着为伊娜添上一杯特制的果花蜜茶,虽说在那个时代不足为奇,不过在这里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卿言不露痕迹的向伊娜秀恩爱,果然看到了她眼中的落寂,于是适时的问道:“听说龟慈国主有意为姐姐选婿,不知姐姐可有钟意的人选?”
不出所料,伊娜的情绪更低了,她摇了摇头开口道:“姐姐可就不如妹妹幸运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轮不上我挑选,就更轮不上我作主了。”
“这么说来姐姐是已有意中人了,让我猜猜看。”卿言故做绞尽脑汁的样子,看到伊娜一副任你如何也猜不到的表情,于是来了个语不惊人死不休:“姐姐的意中人可是秋戎的海图世子?”
虽是疑问句,卿言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妹妹知道?”闻言,伊娜正准备端杯的手猛然一颤,险些打翻了茶杯。
“姐姐不必惊慌,小心动了胎气。”话一出,再次看到了伊娜的惊慌,卿言将茶杯重新递到伊娜手上,心里有了几分主意。“海图世子与我有过几面之缘,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听她这么说,伊娜才放心下来,浅酌了一口蜜茶。
“伊娜姐姐有多久没见过海图世子了?”卿言试探性的问。
“有些时日未见了。”伊娜的神情有些失落,“他说让我勿急,他自有办法说服我父王,可有些事却等不及了。”伊娜抚上自已的小腹。
看来伊娜还不知道海图此次来访大齐的目的,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海图与她同在大齐京城,甚至不知道海图将用何种方式解决他们需共同面对的这棘手问题。既然如此,事情就更加好办了。卿言心里一笑。
“姐姐可想见海图世子一面?”卿言扔下一个饵。
“妹妹知道他在哪儿?”听闻这句,伊娜激动的握住她的手。
“海图公子与秋戎使节一起正在我夷宾馆中。”
“那劳烦妹妹带我去一趟。”伊娜面露肯求,不疑有它,心里十分高兴。
鱼儿上钩,可卿言并未一口应承下来,而是问道:“姐姐可知海图世子此次为何而来?”
伊娜摇了摇头。
“他是来请求与我大齐联姻的。”
“什么?”伊娜声音陡然提高,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姐姐别急,先听我细说。”卿言安抚伊娜,“海图世子是想借与我大齐联姻而获取资本来迎娶姐姐。”她顿了顿,接着说:“姐姐是知道的,以秋戎目前与西域千里佛国的关系,龟兹国主是怎么也不会把姐姐嫁给他的,所以他想联姻于我,一来我是储君,婚姻只是名义上的,二来也可迎娶姐姐为侧妃,以上主居士的夫君身份迎娶,龟兹国主亦没有理由反对,虽然如此计划,不过海图世子却忽略了大齐对此次联姻的重视。秋戎犯我大齐边境数十年,从未主动提出修好,而此次机会大齐定不会错过,定会将这本身名义上的联姻坐实了,把海图世子招为驸马。”
言毕,卿言偷瞄了伊娜一眼,察觉到了伊娜表情的变化又接着说:“姐姐也知我与宁远情深,断不愿再招驸马,所以要玉成你二人的好事,非得姐姐配合不可。”
“妹妹大恩大德姐姐铭记于心,姐姐一切听从妹妹安排。”伊娜此时已没了主意。
看来海图把伊娜保护得很好,什么也没让她知道,什么也不让她操心,也无怪忽伊娜仍旧如此单纯了。
“姐姐言重了,妹妹也是为了自己而已。”卿言故作诚恳道,“此前我已与海图世子商量好了,海图仍是与大齐联姻,我会奏请父皇封姐姐为靖国公主,由姐姐代我下嫁于海图世子,如此,便一举数得了,姐姐以为如何?”
“妹妹如此为姐姐着想,一切全凭妹妹作主。”伊娜此时对卿言已是深信不疑了。
“妹妹刚才说海图就在夷宾馆,不知可否安排我们见上一面?”伊娜小心请求。
见面?当然可以,卿言心里一笑,让你们见一面,也好让海图心甘情愿的去说服他的父汗称臣。于是答应道:“姐姐再耐心等候两日,我必会为你安排。”
“有劳妹妹了。”伊娜感激之至。
海会寺的法事将近,持续七天,之后便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再将伊娜留下了,虽说约定的是称臣之日便是成亲之时,不过,少了伊娜这么一个筹码,卿言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所以,让两人见上一面也不乏是个刺激海图的好办法。据悉,海图的父亲塔特可汗向来谦逊谨慎力主与大齐修好,要说服他称臣并非不可能,而聆风阁回报,现下秋戎的政务似乎更多的是依赖海图主持,因此,这一面就显得意义非常了。
“碍于姐姐和海图世子的身份,你们还是私下见面的好,姐姐可有些私密的物件,我也好交给世子做为信物。”卿言故意说道。
“有。”伊娜从贴身的衣物里掏出个木质的仕女人偶,“他看到这个自然就知道。”
卿言接过人偶仔细看了看,雕工虽不十分细腻,但从手法上看却显得制作者格外认真,想必这是海图为伊娜亲手做的,没想到这个莽夫竟专情至此,倒是帮了她的大忙。
“这几日我便替姐姐安排,请姐姐静候佳音。”卿言将人偶交与坠儿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