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尘:“那你呢?”
南湘:“我明日回徐城,今天是来向裴先生道别的。”
“哦。”裴瑾尘低低地应了一声。
南湘撩了撩耳畔的发丝,不经意地问:“你会在京州待多久?”
裴瑾尘端着茶杯,眼神有些放空:“我不知。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半年…”
他收回目光,自嘲一笑:“这要看情况。”
南湘迫切地想要知道裴瑾尘的一切,可是现在她并没有很大的立场。
虽然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霸道又自私的人,对待喜欢的会绝不放手,但是南湘还是有些担忧,不确定裴瑾尘是否也对她有一点喜欢。
如果有,她会将其扩大;如果没有,她会徐徐图之,总之不管如何,她都会让裴瑾尘喜欢上她的,并且最后他们两个会相守一生。
她的耐心一向很好,她会等的。
听到了男人的这番回答,南湘心里有了计较,她想了想还是没把原先的话说出来,而是两人高举茶杯以茶代酒相互践行。
暮色沉沉,凉风习习,不知何时会再相见,裴瑾尘面对临别有些失落,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而南湘是心里有了计较,虽说也有点不习惯,但是她相信他们会很快见面的。
两人在落日的余晖下互相告别,转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裴瑾尘还没有进到房门口,两个小脑袋就从隔壁门口凑了过来。
李菁菁抱着一个破旧的娃娃走到裴瑾尘面前,瘪着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中充满了不舍:
“瑾尘哥哥,你是要离开了吗?”
李锦安将妹妹抱了过来,也扬起头看向裴瑾尘:
“瑾尘哥,我和菁菁会在这里等你的。”
听到自家哥哥这么说 ,李菁菁也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
“我和哥哥会在这里等你的,瑾尘哥哥。”
裴瑾尘摸了摸李菁菁和李锦安的头:“我会来看你们的。”
裴瑾尘在这里待了一晚后,收拾好行李便来到了海城火车站。
李锦安没有去卖报纸,带着自己的妹妹李菁菁前来送行。
当然除了这两个小孩外,还有一个穿着褚青色长衫中年男子也来为裴瑾尘饯行。
这个男子面容长得和客舍茶摊的赵叔有几分相似,他是赵叔的侄子,也是裴瑾尘在海城为数不多的朋友。
此人名叫赵钦宇,在海城的一家出版社做编辑,同李锦安的父亲李明昭也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自从李明昭就义后,李明昭在海城的工作就由赵钦宇负责了。
赵钦宇漆黑的眼眸深深地看着裴瑾尘,有许多话要说,但最终只化为了那一声声祝福:
“瑾尘,此去,珍重。”
裴瑾尘轻轻点头:“嗯。”
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锦安和李菁菁兄妹二人,然后转身提着行李进了火车。
李锦安和李菁菁兄妹眼巴巴地看着裴瑾尘,并且挥手告别。
赵钦宇也挥手告别,只是看着裴瑾尘的眼神深处有些担忧。
对于裴瑾尘的身世遭遇,赵钦宇也有所耳闻。
他知道裴瑾尘此去京州,主要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陌生的熟悉人。
这个女人名陈诗月,是裴瑾尘的母亲,对裴瑾尘一生的影响挺大的。
赵钦宇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裴瑾尘与自己的母亲有很深的隔阂,而且裴瑾尘从小是由他师父白老班主带大的,自然也在李明昭这里待了一段日子。
而陈诗月的名字很少从裴瑾尘口中听到,赵钦宇也是从自己的伯父口中知道裴瑾尘的母亲陈诗月的事。
在裴父亡故后,陈诗月带着小裴瑾尘改嫁了两次,可是都待不长久,小裴瑾尘的两任继父也早早地离世了,而那时小裴瑾尘在学堂练过书,闲时也去白老班主那里学艺。母子二人生活艰苦,小裴瑾尘也很懂事,知道母亲的不容易。
母子二人很少见面,突然有一天,裴瑾尘发现母亲会寄很多东西给自己,生活费也多了很多,裴瑾尘疑惑,对母亲也很感动。
后来一次回家,十二岁的裴瑾尘看到了母亲的房间里有暧昧的声音。
他没有发声,只是捂住自己的嘴巴茫然地看着床上的两人。
一个是他许久未见的母亲,红色的衣裳轻薄,小腿搭在一个男人身上。
一个裴瑾尘从未见过的男人,男人穿着青褐色马褂,黄皮满脸褶子,一双小眼睛满是淫邪,看向陈诗月的目光赤裸急色,手不安分地动着。
而陈诗月却不反抗,反而欲拒还迎地勾着,平日里温婉的眼神看向身旁的那个矮胖挫的男子却是媚态至极。
少年裴瑾尘知道两人是在干什么,原本大脑只是一片空白,心中世界观崩塌重组,他握了握拳,眼眶红了,额头上也青筋暴起。
他想上前去分开两人,想去打死那个玷污自己母亲的男人,想去质问自己的母亲,自己的生父才过世不到十年,而前一任继父也才去世不到两年,母亲为何如此,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
可是就在他鼓起勇气时,却又突然消了勇气。
原来母亲这般都是自愿的,她已经接待了好几个客人了,并且她还享受其中,为何她会这样?
母亲以前不是教导说人要知礼义廉耻吗?,不是说做人要爱人先要爱自己吗?
可是…可是她为何如此?
为何?!
天上是一轮月牙儿,月牙儿极细也极小,光线惨淡的,就像是此刻裴瑾尘的心境一样。
少年裴瑾尘倔强地握紧了拳头,原本忍住的眼泪也啪嗒落了下来。
他的脑子很乱,心又酸又涩,又生气。
少年裴瑾尘想逃离这个肮脏的地方,但是在转身时,他踢中了门口的一个空酒瓶子。
屋内的二人听到了动静,停了下来,陈诗月披上外衣前来查看。
看到陈诗月出来,少年裴瑾尘也停下了动作,没有想着离开了,而是想要问个清楚。
陈诗月原本神色懒懒的,但是在对上儿子那如小兽般倔强的眼神时,她的心慌了,脸上也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麻木的心灵是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和浓浓的愧疚。
陈诗月苦涩一笑,将心中的慌乱压了下来,用极其平稳的声音跟裴瑾尘打招呼:
“珏儿,你…你回来了啊。”
裴瑾尘知道陈诗月是想粉饰太平,或者是让裴瑾尘忘记他所看到的她不堪的一面。
“嗯。”
裴瑾尘扭头没有看陈诗月,但还是应了一声。
只是那声“娘”却是怎么也喊不出来。
他的心很乱,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个女人。
“珏儿,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瑾尘握拳的手紧了几分,抓着自己的斜挎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回来有些时间了。在你和那个男人**就回来了。”
裴瑾尘如实回答,他想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会如何回答。
陈诗月看着儿子一脸拒绝的难过模样,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屋里的那个矮胖男人衣服也没穿直接出来了,两只眼直勾勾地看着陈诗月,大手一揽,就将陈诗月揽了过去,色眯眯地看着陈诗月,手上的动作也十分不安分。
陈诗月目前不想应付这个嫖客,她懒得搭理,钱收到了就可以了,只是她的珏儿会如何想她…
裴瑾尘声音有些哽咽:“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陈诗月泪眼:“珏儿,我,我…”
矮胖男人的目光从陈诗月身上挪移到了裴瑾尘。
眼眸一亮,好俊秀的少年嘞!
矮胖男人咽了咽唾沫。
陈诗月自然知道了,掐了一把矮胖男人。矮胖男人自然收回了心思,继续挑逗着陈诗月。
裴瑾尘:“你是自愿的吗?”
陈诗月:“我…我…”支吾了半天,一句反驳的话都说出来。
看着自家儿子,陈诗月心痛难分,她想挣脱这个嫖客,却怎么也睁不开。
裴瑾尘看着二人,点了点头,语气怆然:“好,我…我知道了。”
语罢,裴瑾尘满脸厌恶地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往外冲了出去。
“珏儿!”陈诗月终于挣开了矮胖男人的手,追上前去。
陈诗月喊了几声,裴瑾尘脚步顿住,看着听到动静出来的左邻右舍的眼神,心灵大受打击。
他想了许多,想到了印象模糊的生父,想到了母亲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抚育他长大,想到了这两年时不时收到的母亲寄来的一大笔钱,胃里一阵翻滚,心里难受至极。
他想好好听母亲的解释,只要告诉他是迫不得已的也可以。
于是他转过头来,却看见母亲双肩青紫的痕迹,又想到了方才那一幕。
胃里翻滚地更厉害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你就自甘堕落至此吗?!”
“对不起,珏儿。”
“你能告诉我吗?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是你一直教我要自尊自爱的吗?呜呜…”
“珏儿…”
女人一直哭着,对于裴瑾尘的质问无法反驳,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珏儿”两字。
裴瑾尘名裴珏,字瑾尘。
以前他挺喜欢陈诗月这般喊他的,现如今他却感到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
“你真让我感到恶心!”对陈诗月丢下这句伤人的话之后,裴瑾尘转身便冲出了这个破旧的小巷。
…
“珏儿,珏儿…”
“我们珏儿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对不起,珏儿。”
“…”
“是又怎样?!你的生父又是个没福气的,两个继父也是个短命鬼,我追求我的快活碍着你了?”
“裴珏!你和你那个死鬼父亲一样惹人生厌!”
“好,裴珏,从今以后,你我母子情分断绝,我就当从来没有你这个儿子!”
“…”
裴瑾尘甩开脑中的思绪,慢慢睁开了眼,看着窗外的那一轮月牙儿,心情复杂。
怎么又梦到这些了?
裴瑾尘揉了揉眉心穿起衣服,走出了房间,坐在了树下的椅子上,看着漆黑的夜晚上空高高悬挂的那一轮细长的昏黄的月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