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鸟还想教给雏鸟更多的道理。
但是那张纸做的棋盘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落子的位置了。
他看着棋盘内的黑白分明的棋子以及棋盘外的大片空白的世界,他也终于释然了。
“你赢了。”老鸟摸了摸雏鸟的头,他指了指棋盘外的世界,最后又用力说道:“剩下的道理,就让这个世界去告诉你吧。”
……
东东好像因为一盘棋读懂了自己那不善言语的父亲,她也好像因为这盘棋,变得更加渴望,渴望的去成为一名真正的职业棋手。
然后,在她人生最辉煌的时刻,去用父亲的这盘棋,证明着什么。
虽然她清楚坐在自己对面的父亲在很多人眼里只是一个碌碌无为平凡的人,也虽然她明白她的父亲很有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出人头地,但她却依然下定了决心,要成为一个和她父亲一样的人。
一样的脚踏实地,一样的勤勤恳恳,一样的永远怀揣着梦想。
这三个一样,听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很难。
不过,东东又无比坚信自己能做到,因为她随着父亲的手指望去,她看见了有一只雏鸟正在跌跌撞撞的学习着飞翔,而这个世界似乎也因为它的努力,遍地夕阳。
……
三天的时间转眼即逝,在最后一天的时间里,东东似乎忘记了杨铮给她规定的去赢三百盘五子棋的作业,她在最后一天的时间里纯粹只是为了自己而去下棋。
最后一天,她下的有输有赢,脸上也有说有笑,她也头一次成为了别人眼里的主角。
夕阳还未落下,东东回到了家。她掏出了三天未碰的象棋,一个棋子一个棋子的端正摆在桌上。
她招呼着父亲前来下棋,但结果也如所有人所料,她那初学者父亲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她的父亲就算输了棋,也感觉到很开心。
因为,他在这座小小的象棋盘上,看到了东东这半年来的成长。
“爸爸,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棋社时,那个漂亮的老师曾问过我的问题吗?”东东重新摆好了棋子,将红方让给了父亲,她捏起了手中的黑象慢慢问道。
“你是说,为什么马走日象走田的那个问题?”东东的父亲自然不会忘记任何有关于东东的事,他还记得那天自己钱包里的窘迫。
“对,就是那个问题,当初我的回答是‘因为田是香蕉田,所以贪吃的大象才走田!马是蹦蹦跳跳的,所以马才跳着去走日’。”
“是啊,我还记得。”东东的父亲想起东东曾经那充满着童趣的回答,他的嘴角不经意间上扬了一个幅度。
“但直到我学了半年棋后,我才猛然明白,象不是因为前面是香蕉田,她才走田。马也不是因为他是蹦蹦跳跳的,所以他才走日。”东东似乎因为父亲的笑回想起当初自己幼稚的回答,她满脸通红又坚定的说道:“象是因为想守护着香蕉田,所以他才会义无反顾的绕过每一处出现在他眼前的香蕉田,而马却是因为有个追逐太阳的梦想,他才会努力的走日,去追逐着那遥不可及的太阳!象是您,马是我。”
……
杨铮所带的成年班里多了一个岁数不大的女孩。
那些比女孩年长的大人们,都感觉到不可思议以及些许的不真实,甚至还有几个人感觉到有些莫名的屈辱。
但当他们听说这个小女孩即将要去参加职业棋手的考核之后,他们居然在心中又莫名多了一份骄傲。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清楚就算现在再努力的去学棋,他们的未来也很难去成为一名职业棋手。
当然除去这个原因之外,他们也对台上其貌不扬的杨铮充满着更多的信心。
毕竟,能教导出这么年轻的小“职业棋手”,台上的杨铮想必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连带着他的“军棋”理论,也在这一刻变得合理了许多。
女孩正是东东,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完成杨铮所布置的下赢三百盘五子棋的任务,但当她实话实说时,杨铮却确定她已经完成了自己布置的任务。
因为他说,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她曾经所欠缺的两样东西。
至于是哪两样东西,杨铮笑而不说,他只是把她默默带到了他所带的成年人班,要她和这些哥哥叔叔们下军棋。
东东是第一次接触到军棋,弄清规则之后,她只认为这是比象棋规则玩法更加简单的棋类游戏。
但当她信心满满的与班里的这些哥哥叔叔们对弈时,她才发现,自己虽然算力比班里的绝大多数成年人要高,但她却在这些心智成熟,经验丰富又反复练习一天军棋的大人面前,变得有些不堪一击。
她望着自己这边最强的司令被炸弹炸死,也望着自己精心埋好的地雷被对面工兵拆除之后,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就不该去小瞧任何一类棋,尤其是这些经历过百年历史却屹立不倒的棋,她更应该去以敬畏之心面对。因为这些棋啊,早就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是游戏,而是应该去被尊称为充满着“脑力算计”的棋类运动。
杨铮望着东东第一盘军棋被别人杀的七零八落,他没有任何意外,更没有感觉到失望。
他缓缓走在东东身旁,他望着这盘棋认真的对东东说道:“你未来要面临的敌人,不仅仅只是棋社里和你岁数差不多大的孩子们,也不只是那些在公园里对你谦让的叔叔爷爷们,你将来要面对的,更多的是那些心智和棋力成熟的成年人们。他们才是你参加象棋职业考试的最大敌人。”
“而且,你现在还欠缺着一项能成为职业棋手至关重要的东西。”
“是…是天赋吗?”东东知道自己的天赋并不好,尤其是在记忆力方面,别人一盘就能学好的棋路,她至少要反复练习四五遍。
“不是。”杨铮看着东东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半蹲下来指着棋盘说道:“你所欠缺的是从一数到五。”
“从一数到五?”东东听着杨铮的答案,她下意识的问道:“是恒心吗?是耐心吗?还是…”
“是对时间的把控能力。你的布局实在太过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