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今来筋乏骨酥,脑内晕沉沉的兀自沉重,想运真气定神,却只觉得丹田之内空空荡荡,本已是聚气中境(两重元婴)的他竟找不到体内元婴所在。
此刻他被请入大堂内正中的大椅之上,这本是掌宗之位,数十年来无人敢坐,此刻一经上坐,那椅似乎也比其他的舒服得多。
打眼一扫,只见宗内弟子尽数到场,只有主管机括营造的诸葛神机及门下弟子未及到场,他也不自惊奇,这诸葛神机早已令立“神机门”,乃是正气门的分派,但此人性情古怪只爱钻研机造之事,不理一概凡俗政事,早就说过宗门若非遭厄,便是天大的事也莫要找他,找他也不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同心不入门,听调不听宣。
只见这些弟子齐聚一堂,人数虽未逾百,却也是七八十人之多,多数都是自己的徒子徒孙,加上司徒金龙玄玉文举莫如晦寥寥四人不是自己党众,其余都是他萧今来座下子弟。
这正气门势力其实早已揽于他的手中,不过还差这一个名分,之前虽大多数人都归他管制调遣,可怎么说都只能算是首席大弟子,这就说明跟掌宗绝难同提。
望着下方乌压压一片人潮,竟然也是万头朝奉一般,萧今来心内满足至极,一时得意忘形,竟无暇去细思昨晚之事,加上头脑一点点的恢复正常,他竟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众人之中首推司徒金辈分最高,只见他在人群中迈出一步道:“师兄,今日是你大喜日子,众望所归,请接任我正气门第三任掌宗!”旁边龙玄也是一脸期待谦恭,并无异意。
萧今来这掌宗之位势在必得,只因这司徒金和龙玄是两块绊脚石,所以他不惜献出令牌法诀去博得二人好感,眼见二人如此真情殷殷,看来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付出便有回报。此二人如此推崇自己,真是令人欣慰之至,看他俩的样子竟比自己还要热衷得紧。
萧今来将手一摆,此刻胜券在握便自拿起大,搞起名堂来,极有威严的说道:“诶,不忙不忙,继任掌宗的规程繁多,我今日忝受众赖,愧不敢当。居此高位,心中战栗,唯恐德行修为不够资格,但既然大家极力推选,我唯有却之不恭了,但必要依了惯例将流程走完才行。”
司徒金喜道:“掌宗师兄说的极是,如此周全,这才是我正气门魁首之风范。”说罢转过身,向门内弟子陈述接任流程。
正气门自澹台墨携宝隐居至今,近二十年没有掌宗继任,这二十年间各系收揽弟子若干,有很多人未及亲眼见到掌宗继任,所以对这些规矩缛节不甚了然。
司徒金一一道出,首先掌宗要率众弟子祭祀天地、祖师,然后便是长生牌,其次便是功法展示,掌宗必须熟识正气诀,只因此法诀乃是震门重宝,所以修习此法乃是首要。第三便是众人钦服,正气门选任弟子不论辈分,只要众人点头,便是辈分最低之人都可继任,公孙玄晚年好诙谐,加之本身对辈岁之阶厌恶至极,所以才定下这条规矩。
众人听司徒金讲述已毕,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众人都对宗门规矩各持己见,尤其那最后一条竟令许多年轻弟子都为之蠢动,原来宗门还有这般好处,本以为入门后修行个几十年才勉强立住脚跟,可这说理的宗门不管你入门几天,只要大家推选,都可具备接任掌宗的资格。
可这些天真少年自不知道,这三条流程唯有这第三则才是最难,拜天地祭长生乃是感恩之举,修习正气诀也便是修为功法,而让众人推举才是最难,因为这推举之法绝非过半生效,而是所有弟子一起赞成同意才即有效。是以萧今来之前要如此百般讨好司徒金,只因如其或系内弟子有一人不同意,自己这掌宗之位便即弄不到手。
萧今来气定神闲,赐坐在大椅上,竟有几分帝王之派,微笑着听司徒金说完静静坐着不语。
司徒金宣讲完毕之后,众弟子窃窃私语,他转身面朝萧今来道:“掌宗师兄,今天便是吉日,不如请您移步长生牌,今日便自将这第一桩事办了吧。”
下方众人多数都是萧今来党羽,见司徒金都已归心,哪有不趁机谄媚成事的道理,都自乱哄哄的说道:“是啊,掌宗,今日便将这些规矩办了,早日接任,也省得我们苦苦等待。”
萧今来见今日司徒金一早便即安排,想来早已将行程流程准备好,他这师弟辅掌宗门多年,就算做个专理杂务的副掌宗都是绰绰有余,所以心里极其放心,见众人一起应和,便自微笑颔首应承。
众弟子喜出望外,急忙奔出大堂分别侍立堂前两侧,司徒金率系内弟子门众也自后而出,最后那萧今来才闲庭信步的走了出来。
众人一起迈步,直如万马奔腾一般。那长生碑所在之处不近,这百十号人走了近一个时辰方到,如此隆重场合不便御剑,恐怕伤了体统。
众人趋到长生碑处,只见那碑高耸比树,自上而下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都是近百年来或为宗门做出贡献的或修为精湛的,从上至下足有百十来人,想来昔日这宗门之内是如何鼎盛,从众繁多。
众人各自整齐排列,司徒金站立碑旁,早命童仆焚起香炉,萧今来撩袍面碑而跪。先是跪拜天地,正气门所习乃是天地浩气,所以为不忘本,这天地之礼是首当其冲。
接下来便自要去跪拜长生碑,以祭往日英魂,以慰其那昔日为宗门辉煌添砖加瓦之人。萧今来拜完天地起身重又跪下以示划分前后次序,正要跪拜,却听人群中有一人开口说话。
“掌宗师伯,我奉宝归宗,虽不敢说有功,却也担了不少险厄,今日是您大喜日子,也是宗门大喜日子,我斗胆想在这长生碑上加上一人名字可否?”说话之人正是龙玄,此刻他一边说,一边排众走来。
萧今来听他有此请求,便即转身相望,开口问道:“不知贤侄要立谁的名字上去?”
龙玄了望远方,神思不属竟而泪盈盈道:“正是千幅馆主事犬叟!”
犬叟入门时长,论资年最长,阖门上下无有不识者,众人只觉此人终年在千幅馆尽忠职守,兢兢业业,但长生碑上都是有功有才之辈,这犬叟何德何能能上此榜?
萧今来问道:“犬叟其人我确熟知,但不知他有何殊功能上长生碑?”
龙玄思索一下道:“他捐奉心血,为他人提境而献出生命,实为大义之举。”
萧今来一下明白了,龙玄这是还犬叟生前遗愿来了,他自清楚内中情节,但眼看掌宗在即,凡事都要开诚布公,便明知故问道:“不知是为何人所为?”
龙玄正色道:“正是为了师侄我!”
随着他话语歇定,便引来一阵嘘声。
“为你提境丧生便是大义吗?你是何人啊,掌宗吗?”
“他修为多年未进,人品也就是还说的过去,但入门时久却未立寸功,何以上碑?”
一时之间,都将矛头指向龙玄。只有司徒金师徒三人默默不语,束手而立。
萧今来思索一阵,见今日这始终瞧自己顺眼的龙玄也和司徒金一般,共同拥护自己继任,实在难得,他唯恐接任之事夜长梦多,便自思量了一下这事的利弊关系。
这长生碑虽是门内传世之物,名字刻在上面确是无比的荣耀,可这些都是虚的,何况给死人刻碑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一权衡,萧今来便自点头道:“苦修半生,不吝自身,确实难得!难得!”
他话语一出,身后众人便自瞬间变得哑然。这几十号人都是他党羽徒众,虽对龙玄的请求兀自不满,但见本家主人开口,似有赞同之意便自都不敢言声反对了。
“就依了你,来啊,刻名!”萧今来吩咐一声,早有两个仆童拿着斧凿过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劈凿镌刻起来。
不多时那“犬叟”二字便即完成,龙玄望着这个名字,眼中一阵闪烁,想那犬叟师兄倾尽心血,临死托付自己,今日终成其愿,希望他在天之灵得以安慰。
这点小事在萧今来看来简直不值一提,这人倒也确是务实之人,他坚信,活着时候努力拼搏,比死之后名字刻在什么碑上都要重要实际得多。
龙玄谢过萧今来,转身回入人群之中。
这第一项就这么结束了,正当萧今来准备带领众人回去之时,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
“师父,徒儿求您把惊风师弟的名字也刻上去!”说话间,金则鸣自人群外随着喊声慢慢走入,众人你见他脚步有些飘忽,似喝醉了酒,便都闪立两旁,给他让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