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房门前,蓝玉下跪叩首,声音洪亮有力。
朱元璋淡然道:“免礼平身,外边冷,进来说话吧。”
“臣叩谢!”
蓝玉跟着朱元璋来到尚书房。
赐座过后,他却仍然是在跪在地上,一脸的倔强模样,和年轻时一模一样。
朱元璋哭笑不得道:“大年夜的,你整的这么严肃做什么?”
“陛下,臣蓝玉请战辽东!”
蓝玉神色一丝不苟,神情肃穆。
朱元璋淡然笑道:“别在这里开玩笑,你这身体,又如何去得了辽东?”
“去得了。”
蓝玉只回答了简单的三个字。
朱元璋微微眯着眼。
“你家那儿子,可不会同意。”
“只要陛下同意即可,他就管不到臣的身上了。”
蓝玉坦明心扉,语气决绝:“陛下,此次北征,非同寻常,鞑靼与建奴合流,他们不是单纯地想在辽东劫掠。”
“这也是犬子迟迟不定夺北征主将的原因。”
“稍有不慎,山海关即会失陷,若是此战一旦大败,我大明在辽东的数年经营都会灰飞烟灭,日后燕云一线将再难保全!”
“眼下,朝中除了臣,还有谁能够担此重责?”
这是来自封狼居胥的自信。
蓝玉身上,恢复了许多当年的锐气。
朱元璋凝视着他,问道:“你真的想去?”
“想!”蓝玉果断回答。
“那好,咱即刻拟旨,你来领衔此次北征辽东之战!”
看着蓝玉这副精神头。
朱元璋觉得,让他去也无妨。
原本御驾亲征的想法,因此而逐渐减弱,他确实是心底有些拿不稳。
毕竟,二十多年没真正亲临过战争前线。
此次蓝玉若是能够大胜而归,则可以让他淡出朝野,让蓝昭接上父辈手中的权力。
旨意由朱元璋亲自拟了出来。
并且,盖上印玺。
蓝玉在尚书房中接旨。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朱元璋的神色也变得凌厉无比。
“蓝玉,此战过后,咱希望未来十年,辽东一线都不会有大规模战乱,就看你的了。”
“臣定不辱皇命!”
蓝玉手捧圣旨,再一次虔诚叩首。
朱元璋忽然玩味笑道:“既然如此,三天之内,你就得出发前往辽东,咱等会派辆车驾送你回去。”
“明日,你即可开始点将。”
“别忘了把这件事情,和你那好儿子说一下。”
此举纯纯是在先斩后奏!
蓝玉没有去兵部,而是直接回到了家中。
没过多久,蓝昭也回来了。
脑海中仍然在想着,针对此次的破局之法,但见到蓝玉还在院子当中站着。
蓝昭顺口提醒道:“爹,这都四更天了,你赶紧回房歇着去吧,外边冷得很。”
“歇什么歇,你看看这是什么?”
蓝玉笑意盈盈的模样,还有手上那道鲜明的金黄圣旨,这让蓝昭的心底有些惴惴不安。
蓝昭一把夺过圣旨。
看着上边的内容,只感觉一阵气血冲上头顶,整个人都是麻的!
“爹!你脑子是不是也长了毒痈啊?这种时候给我添这种乱子!”
“你这身子怎么可能去得了北征!?”
“走!跟我进宫!找陛下退还这道旨意!”
言语之间,蓝昭拉扯着蓝玉就要走出凉国公府大门。
蓝玉却是一把甩开,笑呵呵道:“爹的身体,爹自己知道,要是没这个金刚钻,又怎么敢揽瓷器活呢?”
“还有啊,爹是病了,可不代表爹真的年老体衰。”
“仗,还是能打的。”
蓝昭暴怒不已,厉声喝道:“你能打个屁!此战极为凶险,一旦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
“打住,别以为爹真的蠢。”
“现在你想要领衔北征,但陛下不愿意,还把陛下自己逼得要去御驾亲征。”
“如果为父没猜错的话,你现在也应该是苦恼至极。”
的确,蓝昭正处于两难之地。
除了自己,他想不出任何更好的主将了。
偏偏朱元璋还不让他去。
蓝玉早就能看出来,这是想拿捏自己的宝贝儿子啊。
没办法。
他只能拖着这副病体,去求来这一道北征旨意。
不管此次自身结果如何,都能给蓝昭谋求到一个好结果。
不用让他再被朱家束缚。
朱元璋也无法继续反对。
当初的封狼居胥都愿意去北征了,你还硬着头皮去御驾亲征,但凡出现什么差池,大明江山立马就会四起内乱。
蓝昭实在没有想到。
前来调和局势的,竟然会是自己的亲爹!
蓝玉坐在府中廊道的台阶上,笑道:“昭儿,不必忧心,爹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在床榻上躺着。”
“患病过后,感觉骨头都快锈了。”
“就算是死,这次也能好好痛快的杀上一场,还能帮到你小子,何乐而不为呢。”
话说到这里,蓝玉眼眸里不免流出一些遗憾。
他似乎知道了自己没办法从辽东好好回来了。
“昭儿,你现在也是当爹的人,应该能够理解为父的心情。”
“以前总觉得你是个爱惹事的小兔崽子。”
“三年了,你的蜕变,为父都看在眼里,这次让为父好好帮一帮你。”
蓝昭默不作声,手里紧紧捏着那份圣旨。
蓝玉在孜孜不倦地叮嘱着。
“家里要顾好,也别忘了你那在成都的姐姐。”
“唉……”
“说来,还有点想那丫头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说到底还是亲生女儿。
嫁给蜀王朱椿过后,父女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人终究都是有情感的。
蓝昭知道。
现在没有了更好的解决方法。
退还圣旨,也不可能,这是抗旨不遵之罪。
沉默许久,蓝昭缓缓开口。
“爹,要保重啊。”
蓝玉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从蓝昭手中拿过圣旨。
随后,他独自来到了一间小厢房里。
里边摆着单独的一尊灵位。
这是蓝昭的亲娘。
蓝昭也跟了过来,陪着蓝玉上香。
蓝玉席地而坐,声音略有哽咽。
“以前你娘活着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娘絮叨,成日什么事都不干,还生了你这个祸害出来。”
“现在想想,愧对她的太多了。”
“你可别学我,好好对待你那帮女人,免得到爹这个年纪,又是这样徒增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