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大长老说过,姜羲在长安,必然是危险重重。
但姜羲没想到,这个危险会来得这么快。
那幽影竟然再次锁定了她,并且朝她出手,一如在华方山向她挥刀一般。
不,与华方山还是不一样的。
在华方山时,幽影是想杀了她。而在长安时,幽影只是在警告她。
想杀她是因为与南桑大长老走得近,那么不想杀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他们是知道了她是来自另一个姜族的身份?
不可能,如今姜族内知道的人知道南桑大长老、元堂先生、楼尘与宋胥四人罢了,而他们四人是绝对不可能将姜羲的身份说出去的。
既然不知道她的身份,又为何会盯上她?还来警告她?
“难道,他们知道了我是为何来长安的?”姜羲喃喃自语,思考着所有的可能性,却仍然没能得出一个结果。
幽影在暗,她在明。
要想摸清楚幽影的真正目的,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姜羲也知道,这事情急不得,需要循序渐进,一步一步的来。
——相比起姜羲的从容,楼尘就要担心多了,在那日从青山回来后,便特意调制了几种毒粉让姜羲带在身上作防身之用,好些毒药都是无色无味,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楼尘还特意教了姜羲要怎样把毒药用于无形之中。
姜羲惊讶地哑口半天,最后只能对微笑不改的楼尘先生拱手说声佩服。
想着又要调查周天星盘的下落,又要提防无处不在的幽影。
“果然是长安大,居不易啊。”抱着书的姜羲仰天感慨道。
此时她正站在国子学的门口,眯眼望着天,不小心把路堵了。
“九郎,想什么呢!”
“九郎,一起吃酒去!”
一群国子学的少年郎们刚刚下学,嘻嘻哈哈地凑到姜羲身边来,邀她去长安最好的桂春楼吃酒,姜羲自然是欣然同意。
何以解忧?唯有美酒!
姜羲与交好的少年们结伴,还没走出国子学的大门呢,重山社的几个学子就从身后走来,阴阳怪气地冲着姜羲说:
“哟,这不是传闻里得了宁十九郎青睐的姜九郎吗?”
“听说堂堂宁十九郎还要为了看她特意去青山行宫哩!”
“宁十九郎去了吗?”
“没有啊!”
几人哄然大笑,故意朝着姜羲挤眉弄眼,怪模怪样地瞧着就讨打,有几个与姜羲关系好的同窗都忍不住在捏拳头想打人了。
姜羲拦住了他们,眼神平静无波。
宁十九郎那天去了,她知道。
只是后来他妹妹受了伤,他急着带妹妹走了,她也知道。
这些事是后来叶诤告诉她的,在场那几个人包括楚稷也知道。但是其他人从林子里出来,宁十九郎却已经不再了,再加上他来得悄无声息,基本没有人知道他来过,这才让当时大半个青山宴会的人都误以为宁十九郎要来只是传言,甚至有人将这传言抹黑到姜羲身上,说是她有意为自己抬名声才故意闹的这一出。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传言若是姜羲所为,只会是费力不讨好,她实在没必要费这个劲儿。但奈何就是有没脑子的愿意信啊,这青山宴会已经过去几日了,类似重山社这几人对着姜羲嘲笑的人不在少数。
姜羲的态度是,一律不理会。
……她总不可能特意找上门!挨个挨个解释吧!
“我们走吧。”姜羲看也不看那几个小丑。
“就任他们这么说你吗?”与姜羲关系好的都很为她打抱不平。
姜羲笑笑:“狗朝着我们狂吠,我们总不可能咬回去吧,毕竟我们是彬彬有礼的读书人呢。”
她说着,还特意理了理国子学学生的衣袍,整了整头冠,一派彬彬有礼的读书人做派。
友人们只觉得爽快极了,哈哈大笑起来。
那几个重山社的学子则气得脸色通红。
“我们就知道九郎你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走!吃酒走!”
姜羲随之离开,目光始终未曾在那几个跳梁小丑身上停留过。
“这口气我可真是咽不下!”重山社一人道。
“要不要去找崔子安?”另外一人低声道。
“算了吧,子安最近因为这个姜九郎已经够烦心的了。”一人面露迟疑之色。
“迟早要把那姜羲赶出国子学才是!”几人恶狠狠道,越发的同仇敌忾。
就在这时,一辆朴素的青篷马车在门口停下。
赶车的是个老丈,穿着素净的衣衫,行的却是最标准的文士礼。
“请问,国子学姜羲可在?”
老丈声音极有韵律,吐词仿佛含着墨香,几个学子竟然不敢怠慢将他看作普通的赶车老仆,下意识拱手回礼。
“她不在,刚刚与人去桂春楼了。”有人下意识回答。
老丈谢过几人后,青篷马车调转方向往桂春楼而去。
马车摇晃间,隐隐约约露出帘子后一道宁静悠远的侧影。
“你怎么回事,刚刚还接话呢!”
“对啊,那姜羲去哪儿管我们何事!”
同伴们纷纷指责刚才回话的那个人。
那人挠着头:“我也不自觉地就说出来了,总觉得那老丈不像是个老仆,反而像是给我们教书的先生。”
另外也有人附和。
“等等,我瞧着那马车怎么这么眼熟呢?”
此话一出,所有声音皆静。
不为别的,只因他们也觉得这个马车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对了!宁府!他们曾在宁府见过!
有人颤颤巍巍地指着远去的马车:“那马车,那马车不是宁十九郎的马车吗?”
所有人鸦雀无声。
就是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
姜羲还不知道有谁去找自己了,她与同伴们骑着马从大街而过。
桂春楼离国子监不远,骑马也要不了多久。
只是姜羲在经过一家点心铺子的时候,却忽然勒马停了下来。
“怎么了九郎?”
姜羲挥挥手:“我还要去买点东西,你们先过去吧!”
姜羲在那点心铺子停了下来。
她听说过这间铺子,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点心铺子,那些高门小娘子最爱出入的地方。
想着整日只能呆在南宁侯府院子里的阿福,姜羲觉得买点点心顺路带回去也不错,便进去转了一圈,选了几种卖的最火的打包带上。
等她从点心铺子出来,街面上却是一片嘈杂,似乎有几人聚在一起在争吵什么,其他人则围在附近看热闹。长安城里的人们大概是平日里太清闲了,但凡有街面上有一点点事情发生,所有的人全部围拢过来了。
于是这些看热闹的人,多得直接将点心铺子的门口给堵了。
姜羲本想从人潮缝隙里钻出去,可她能出去,雪狮子就未必能挤出去了。
没办法,姜羲只能站在人群后等热闹过去。
她听到人群里面传来两个人的争执声——确切的说,是一个人在哭天抢地,另外一个人弱弱的辩解声完全被那哭喊给盖过去了。
“简直没天理啊!大家帮我评评理!我一个农家妇人,难得进城买点东西,竟然被这小子平白抓住,非说我偷了人家的钱袋?我好好的清白人家竟然被人侮辱为贼子!小妇人不活了啊!”
“可我真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你看见什么了!连苦主都没找到就跑来说我偷钱袋!我看你是瞧上了我的钱袋,想要污蔑我抢我的钱吧!”
姜羲不免生出好奇,越过人群朝里面望去。
只见哭喊的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妇女,头巾裹发,衣着老旧,手里拿着一个半新不旧的青色钱袋,钱袋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花纹,颇为素净,外人只能看出那钱袋是沉甸甸的。
这泼辣的妇人旁还站了个男人,佝偻着身子面色凄苦,偶尔冒出想要劝住妻子的犹豫神情,但光看他神色就知道是个惧内的,搓着手站在一旁,完完全全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巴交的模样。
而语两人对峙的呢,则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穿着竹青色的衣袍,袖口跟领口都有些磨破了,挎着包袱背着剑,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客,但是在这对夫妻面前却完全是副嫩葱模样,在妇人的泼辣大骂下毫无回嘴之力。
姜羲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这年轻人瞧着是个游侠儿。”
“这些游侠儿素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估计就是想借机会骗钱呢!”
“上次不还出了几起诬赖人偷东西然后抢钱的事情吗?估计今天也差不多。”
众人心里的判断,难免是根据外在来的。
一方是普通农家夫妇打扮,那妇人虽然泼辣却也符合乡野村妇的身份。
另一方则是百姓们最为看不惯的游侠儿,素来不干正事的不稳定因素。
围观的人会相信谁,也就显而易见了。
姜羲看那清秀男子支支吾吾地找不出辩解的话来,摸着下巴思量着,忽的定睛在某处,然后笑了。
“诸位,让我来评这个理如何?”
姜羲笑盈盈的走出来,那身国子监学子的衣服就像是发着光,一下子把百姓们看愣了,认出了这衣服后议论声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