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嘉而没吃太多,怕肠胃负担重影响爬山,出门前又喝了一支高反药,背了个小包,里面放了两瓶水、两个苹果,才跟着荣霄飏下了楼。
这次随行的是阿健和凤雨华,两个人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后边,看起来就像出来旅游的一对兄弟。
荣霄飏一身黑灰间色冲锋衣,整个人十分挺拔,气场带着锐利感,相当引人注目。苍嘉而穿的是黄灰间色的同款,明亮的黄衬得她肤色赛雪,越发显得明眸皓齿,被荣霄飏牵着手过马路,也招来不少过路车辆里的视线。
苍嘉而对此浑然不觉,荣霄飏却皱了皱眉,过了马路便把她身后的风帽拉起,遮挡她的脸。
“?”苍嘉而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要防着男人,尤其出门在外的时候。”他沉声叮嘱。
她好像明白了,乖乖地点了点头。
荣霄飏的神色顿时便柔和了。
两人过了河,顺着大街转向小路,经过一排民宿,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山脚下。
远看这座小山包似乎并不难爬,到了近前才发现坡度最缓和的地方也有三十度左右,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荣霄飏要背她的小包,她坚持自己背,他便也没勉强。他先上山,超前一两步,然后在一侧候着,随时准备拉她一把。等她到他面前,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他便会再上去一两步,如此往复。
一开始苍嘉而感觉还算好,五分钟后坡度陡到大约有六十几,她的心跳就剧烈到仿佛随时准备冲出胸腔。头疼也炸了起来,随着脉搏鼓动,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有节奏地敲打太阳穴。
她站在原地不动,努力调整呼吸,告诉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然后看到了荣哥哥伸到面前来的手。
“前面有地方可以坐,再撑一下。”他用下巴指了指几米外一块凸出的土坡。
“嗯。”
她抓紧他的手,一边保持着呼吸节奏,一边小幅度地攀爬,没一会儿就到了土坡边,两个人稳当地坐下了。
阿健和凤雨华还在山脚,两个人看着也有些难受,步伐都不大,很小心,于是爬得也挺慢。
苍嘉而看着他们,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荣哥哥,自己也开了另一瓶,小口小口慢慢喝。
他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说:“受不住不要勉强。”
“你呢?”她喝完水又掏出苹果来啃,反问他。
“怕我受不了?”他笑。
她皱了皱鼻子,伸出拿了水和苹果以后变得有些凉的手指,贴到他脖子一侧,用点力气按住,过会儿说:“你心跳也一样快,平常还老失眠,其实比我疼多了吧。”
他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可能确实比你疼,但我耐受力也比你强。”
“疼就是疼。”她收回手,继续啃苹果,“你受得住,我也受得住。”
“好,相信你。”他伸出手,“我也吃,苹果。”
她把苹果递给他,两个人望着对面山上随云层变化着形状、不断移动的阳光,把苹果啃得咔嚓响。
休息好了继续爬,心脏要超负了就停下来,第三次休息的时候,苍嘉而看见了路边不起眼却又异常美丽的多肉植物。
植株非常小,叶片大概只有绿豆大,完全不是城市里常见的模样,却那么生动地呈现着红与绿的鲜明对比,缀着未散的露珠,反射着细微而明亮的阳光,像个不可言说的惊喜。
这一片多肉只占据了大约两张纸大小的范围,却有三个品种,红绿对比鲜明的那一种贴地生长,向下蔓延,靠近岩石的那一块却长着另一个高挑修长的品种,顶上挑着袖珍如米粒的黄花。两者之间见缝插针地长着第三种浅绿色的,三者搭配,杂乱中似乎又存在着某种秩序,有种微观的野趣。
苍嘉而一时忘记了高反,从包里拿出手机,蹲身对着它们连拍了好多张照片,构图十分讲究。
荣霄飏站在旁边,目光闪了闪:“嘉而,你很会拍植物。”
苍嘉而背一紧,手猛地一顿,手机差点掉地上。
“它们长得太小了,只能尽量凑近一点。”她压着一瞬间冒出尖锐痛感的心跳,稳住了声音。
“吓到你了?”他问。
“嗯,拍得太投入,憋着一口气,你一说话我感觉心脏要跳出来。”她镇定地收起手机,直起身来,掏出水喝了几口,调整呼吸。
荣霄飏回头瞥了一眼后边几米外的两个保镖,又往山顶看了看。“再休息一次就可以登顶了。”
苍嘉而也抬头看,这一段坡度相对平缓,她觉得这会儿休息够了,慢点走可以一次到顶。
荣霄飏尊重她的选择,但不再走前面,而是跟在她身后,时刻留意她的脚步。
上到山顶的时候,苍嘉而觉得自己整个人就是一颗巨大的,马上就要溅血的心脏。
她的大脑清晰地接收到一个强烈的信号——这颗心脏,它已经到了极限,随时可能爆裂。
这一刻,她与死亡无限接近。
可这一刻,她也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活着。
活着,就是这颗心脏在拼命搏动,拼命为这副身躯提供能量,保证它能正常活动,保证她的意识还能这么清醒地体验这一切。
活着就是一件疼痛的事,所以快乐幸福才会那么甜,那么重要。
只有站在这样的极限边缘,被现实尘埃遮蔽的一切才突然被大风吹去浮灰,露出鲜艳的本色。
这一刻,她奇妙地没有了恐惧感,整个人仿佛又只剩下一颗冷静的大脑。
它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身体里发生的所有变化——仅仅只是俯视,没有任何评判,对生与死也毫不在乎。
这种漠然让她平静得如同一片冰湖。
她的意志因这种漠然而生出强大的笃定感——我不会死,起码这一次不会,心跳得再疼,它也只是在证明我活着,如此坚定如此明确地活着。
她就这么站着,平静地体会着,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荣霄飏也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不放过她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直到她苍白到即将失去血色的脸一点点开始恢复红润。
她的目光重新凝聚,抬起头来看着他,露出了灿如夏阳的笑容。
“荣哥哥,我刚刚……好像跟死神打了个照面。”
他睁大了眼睛。